庾希言辭犀利,毫不留情,對趙國殘部歸降,頗有成見。畢竟庾希的五叔庾翼便是與石琨交戰之時,中箭不愈,一命歸天,所以心中難以包容羯人。
跪在殿下的姚襄頓時額角冒汗,趕忙說道:“汝陰王自幼熟讀漢書,既知曲賦,又知漢禮,隻不過長得一副胡人貌而已,隻要不以貌取人,與漢人無二。”
“哦?”褚蒜子道:“一個胡兒,也能受書孔孟,知我漢人經史?”
姚襄道:“在下出身羌部,尚且如此,汝陰王出身顯貴,豈能不知經史。”
褚蒜子道:“胡人能奉正朔,歸化漢禮,便可早日融合,天下大同。傳旨恩準趙國汝陰王歸降,令鎮西將軍謝尚,趕赴淮南,迎接汝陰王南渡,入朝進見,朝廷必當厚待。”
“謝大晉太後娘娘洪恩。”姚襄叩首道。
百官退朝,丞相司馬昱正往外走,大都督殷浩後麵跟了過來,說道:“丞相留步。”
“深源先生,有何事?”
殷浩道:“今日早朝,丞相力主招降,以胡治胡,這些胡人靠得住麼?”
“成漢王李勢,歸順封侯,既得富貴,又不失王侯,川中氐人,相繼歸順,羯人亦可歸順,何樂而不為?”司馬昱道。
“李勢乃庸碌之輩,可單看姚襄就並非等閒,那汝陰王石琨,隻恐更非等閒,聽說當初五國舅庾翼就曾敗於其手。”
“正因非等閒之輩,我才主張廣納賢才,將來大都督北伐,必為左膀右臂。”司馬昱道。
......
到了晚間,庾希、殷浩一起來到顯陽殿求見,褚蒜子見二人拜見,放下手中禦筆,問道:“二位卿家,晚間求見,有何要事?”
庾希作揖道:“啟奏太後,今日姚襄獻降,萬不可納。”
“為何?”
庾希道:“我五叔一箭之仇,至今未報,請太後賜我一支兵馬,江北斬殺石琨,以雪此恨!”
褚蒜子道:“當年三歸一統,晉武帝懷柔五胡,大施仁政,各族內遷,才有太康之治,百姓安享太平十幾載。”
“可大晉江山,也毀於五胡,望太後明察。”庾希道。
褚蒜子道:“丟了中原腹地,究其根源,不在五胡,先有八王之亂,禍亂兩京,奴役各部,縱兵為禍,才有五胡入侵,遷都偏安。”
殷浩道:“臣聽聞,冉閔起兵反趙,皆因中原子民,飽受羯部殘害,羯部所至,人人喊殺,太後收留石琨,豈不是與中原子民為敵?”
“今日羯人有仇、明日氐人有仇、後日匈奴也有仇,殺戮無數,生靈劫難,冤冤相報,何時到頭?”褚蒜子問。
“這......”
褚蒜子站起身,走了兩步,望著窗外繁星。褚蒜子道:“五胡之中,但凡歸降之人,自今一概赦免,無論部族,無論姓氏,皆可為大晉子民。哀家願仿先賢,包容萬物,海納百川,不計前嫌,懷柔天下。”
庾希、殷浩一看,褚太後堅持懷柔之策,收納汝陰王,也隻得從命,這才是:
江山自古總懷柔,仁德逝清千古仇。漢室世年皆稱帝,胡邦百載可封侯。
恩怨難辨刀兵起,藩漢大同仇恨休。兩晉五胡南北朝,幾曾分裂幾曾秋。
太後褚蒜子力排眾議,主張懷柔,收納無路可逃的趙國最後一支宗室汝陰王石琨,姚襄帶著招降書信,離開京師,快馬返回。一路兼程,直奔淮北大營。
走到末路的趙軍將士,橫倒豎躺,軍心懈怠,一副走投無路,窘困難當的模樣。
回到中軍大帳,見是姚襄歸來,汝陰王石琨、二弟姚萇都站起身來,姚萇先問道:“兄長此行,王駕數日難眠,可見了晉朝太後?”
“見了見了,事已談妥,請汝陰王放心南去。”
“婦人當家,房倒屋塌,你等以為會將本王怎樣?”
姚襄道:“這漢人女子多是菩薩心腸,漢人重禮,禮多人不怪,大禮朝拜,必可效仿成漢王李勢,改封侯爵。”
“投降也罷,封侯也罷,讓本王去跪一個婦人,奇恥大辱,豈有此理?”石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