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儉在高中的時候曾經練習過引體向上,很不幸的是,在他練習最勤勉的那段時光,引體向上的連續成功次數也沒有超過六次。
李儉:我的天賦點沒往力量上加,彆看我身高在同齡人中好像一副人高馬大的樣子,但我的點真的全點了智力和敏捷。
至於到了大學之後的引體向上次數嘛……
那就是另一個悲劇了。
反正李儉搞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在大學裡活得能像現充一樣,什麼活動都參加。難道不應該寫寫作業、進進實驗室、被班級叫去開幾次會,每天在各個教室之間來回上課,晚上隨便做點啥,就到了熄燈睡覺的時間嗎?
怎麼會有人還有工夫保持每天半個小時以上的鍛煉時間呢?
寢室裡的其他人也都如此,每次體測一到引體向上環節,同一大類專業的兄弟們幾乎是清一色的棄權——一個班裡大概也就兩三個上單杠試試的,當然,這些人是真的牛逼,他們能把引體向上拉到滿分。
但現在,又要檢測引體向上了。
這不是校內體測,負責給他們做記錄的大叔看著一副嚴肅的表情,還有人順著隊伍前後來回穿梭,告訴他們,一會兒做引體向上不要收力,統計部門想要知道現在幸存者的真實情況,好給他們安排工作。
聽聽,安排工作。
李儉琢磨了一下自己在聚居區可能從事的工作,雖說沒覺得自己充分展現力量有什麼好處——當然,他知道自己力量也不強——但既然是安排工作,總是表現得優點越多越好。
應該沒人會想著在這種關鍵時刻讓滿身缺點的傻卵錢多事少離家近吧?
那簡直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任。
既然是為了“好給他們安排工作”,李儉隻能打碎牙往肚裡咽,決定難得地在引體向上這個項目拚一把,看看自己用儘全力能拉一個還是兩個。
如果負責記錄的大叔管的鬆一點,不把跳上去拉的一個排除在外,應該能有保底的一個。
黃承誌排在51寢室眾人的第一位上杠,從麵部表情來看,他應該用足了全身的勁,成功拉了四個引體向上。
李儉偷偷地倒吸一口冷氣,助力全球變暖。
打頭就有人拉四個,那自己上杠之後要是一個都沒拉上,這丟臉得丟到什麼地方去?
陳濤第二個上杠。他身體好,而且體格偏矮,肌肉勻稱,體格精乾,引體向上以前對他來說就不算太難,一般都會拉到及格線再往上一點。
這次上杠果然不同凡響,毫不費力地拉了四五個後,旁邊圍觀的同學都看出陳濤臉上的輕鬆愜意,明白這位同學是衝著拉滿來的,便開始呐喊助威,喊著個數給陳濤鼓勁。
陳濤也不負眾望,在歡呼聲和呐喊聲中拉到二十個,眾人響起喝彩,就要從單杠上下來。
“還能拉嗎,還能拉就繼續,我給你記評價。”統計引體向上成績的大叔沒有落筆。
但他說完了,陳濤已經鬆開單杠,人落在地上,笑著回答:“不拉了不拉了,體測能滿分了。”
大叔落筆記錄,把單子還給他:“這又不是體測,這是體檢,不會給你們打分的。下次能多拉幾個就多拉。”
胡誌嘉上前遞過檢查單,走到單杠下方,雙眼緊盯著單杠,猛地跳起,拉住單杠,雙臂努力彎曲。
遺憾的是,他最終還是沒能讓自己的下巴高過單杠,引體向上的記錄個數為零。
“你的動作不太標準,做到位應該能有幾個,還要再來一次嗎?”
胡誌嘉彎腰直喘,左臂垂下支著膝蓋,右臂輕飄飄地抬手:“不了,不用了。”
李儉:室友們各個都藏龍臥虎啊,嘉哥你等著,我這就陪你來了——應該做不了幾個。
李儉把單子遞給大叔,在他和大叔雙眼對上的一刻,他發現自己應該被看穿了。
這位大叔肯定很有生活經驗,掃人一眼就知道對方的體能大概在什麼程度。
而李儉和胡誌嘉,在有些方麵是蠻像的。
大叔看著李儉走到單杠下麵:“動作做標準,能做多少就做多少,用全力。”
李儉點頭:“我知道。”
我知道個屁,我純體能廢物,以前體測引體向上都是直接放棄的,今天要不是聽到這事情還和安排工作有關係,我要是用儘全力我就把李字倒過來寫。
李儉看了眼單杠,不高,把手臂伸直後,指尖距離橫杠隻差幾厘米,輕輕一跳應該就能拉完第一下。
祈禱大叔不會說這個不算吧。
李儉躍起,借著彈跳的衝力,雙手抓緊橫杠的同時努力上拉,確實讓自己的下巴高過橫杠。好像也不是特彆費力。
得趁著大叔還沒反應過來,做下一個引體向上。
李儉鼓足力氣,免得犯“再而衰、三而竭”的錯誤,小心翼翼地將身體往下放,在最省力的時候重新上拉,完成第二個引體向上。
好像並不是特彆累?還能繼續?
為了工作,拉了。(無歧義
李儉一次又一次地完成引體向上動作,從第五個開始,他不再偷奸耍滑,而是把自己確實地放到接近最低點的地方再上拉,這讓他重新覺得有點吃力,肌肉開始叫苦。
李儉有點懵,這已經超出了他上一次自己偷偷做引體向上的水平,難道是這幾天的辛苦跋涉加強了自己的引體向上能力?
畢竟每天都要拉著簡易板車往前走,或許這真的對引體向上能力有提升?
周圍的喝彩聲從他拉上第七個引體向上開始便響了起來。即使同學們並沒有從李儉臉上看到那些引體向上強者所擁有的遊刃有餘表情,反倒在他臉上看出了迷茫,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儉真的已經拉上七個引體向上了。
李儉不知道自己的肌肉還正不正常,或許這是生命感到極端危險,正在孤注一擲。有些人會在危急關頭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但這種爆發的代價往往是破壞根本的。
李儉隻是打算儘可能地用儘全力,以此爭取更適合自己的工作。他可沒打算就為了一次體測的引體向上項目就燃燒自己全部的生命潛力啊!
引體向上的數量超過十五個的時候,李儉徹底慌了。
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有逼數,如果說是彆的體育活動,他自認為存在超水平發揮的可能。但引體向上這種事,達到高中巔峰時期的六個的水平,或許有可能,但十五個?
李儉正在期待自己感覺到肌肉傳來“已經不能再繼續”的信號,但這份信號遲遲不到,反而讓他絕望:完了,這下真的燃燒生命潛力了,這場引體向上結束之後,自己起碼得大病一場。
他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該在肌肉從失聯到消失的轉變點之前,主動放棄繼續引體向上,這起碼能讓體育活動對他肌肉的傷害控製在當前水平不再惡化。
我的肌肉都不會向我報警了,隻是告訴我,它一般累,這不扯犢子嘛。
但大叔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能繼續做就做下去,不要中途放棄。”
十六個。
李儉瞥了一眼人群。陌生的同學們表現得很興奮,就好像正在進行引體向上的是他們一樣。室友們的目光則明顯是在擔心自己,黃承誌和陳濤甚至有點要衝過來搶救自己的意思。
看來如果自己從單杠上摔下去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過來接住自己。
而正在記錄的大叔的眼神,則是一種……逼迫。
他正用年長者豐富的人生閱曆作為武器,灌注在視線中,混合著某種或許可以稱為威嚴的東西,緊緊盯著李儉的表情,用目光逼迫他,接著做下去。
李儉慫了。
十七個、十八個、十九個……
當數字抵達二十個時,李儉終於感受到手臂肌肉的歎息,但這份信號還沒有達到極限——它隻是剛剛預示這具身體的大腦,它正在吃力,接下來的運動將進入查尋自我極限的軌道。
李儉已經有些不相信自己肌肉傳來的感覺了。
他用自己過往的經驗分析,覺得肌肉大概是“瘋了”,不是人們常說的病理性的那種疾病,而是手臂肌肉神經突觸接觸不良,神經遞質濃度出了偏差之類的意思。
簡而言之,他覺得自己的肌肉已經無法向自己反饋正確的狀態,所謂的到現在還沒達到極限應該是扯淡,肯定已經透支了。
又根據一些理論,李儉判定,隨著自己越發活動已經達到極限的肌肉,這種透支會累積得更劇烈,並會在結束透支的時候帶來洶湧的反噬。
對可能產生的反噬的恐懼正在生長。
已經二十個了,是時候從單杠上下來。反正剛才陳濤也隻拉了二十個引體向上,自己身體比他弱,同樣拉二十個引體向上,這很合理,趕快下來吧。
李儉動搖著瞥了一眼眾人,卻被大叔威嚴沉重的目光看了個正著。
他被逼迫著又做了一個引體向上,內心的恐懼讓他又想著放棄,又看到大叔的目光,又被逼迫著做了一個引體向上。
等做到三十個的時候,肌肉還是沒傳來已經到達極限的感覺,但李儉的大腦正根據過往的經驗瘋狂報警。
發自內心的恐懼終於壓過大叔那威嚴的目光,讓他緩緩垂下自己的身體,在放到最低點的時候,鬆開雙手,輕盈落地。
真不敢再拉了,再拉他怕自己的雙臂就在引體向上的過程中毫無警報地斷了。
大叔落筆,將檢查單遞回給他:“你明明還可以繼續,為什麼不繼續了?”
“我怕自己死在單杠上。”接過檢查單,李儉飛快地感受了一下手臂肌肉,似乎隻是有些勞累。
偷偷掐了一下做功最頻繁的部分,肌肉也沒有像是抽筋一般疼起來,並不覺得有多少乳酸堆積。
“李儉,你不錯啊!第一次知道你引體向上竟然能做這麼多。你以前咋不做引體向上呢?你要是做引體向上,有這份滿分在,體測成績起碼又能拉上一個等第,都可以去試試其他獎學金了!”黃承誌看著李儉,滿臉驚奇。
烏女大學的各種獎學金申報,都能和體測之類的成績掛鉤。學習成績甚至可以不是最主要的條件,隻要少了某一條,或者體育成績不及格,什麼獎學金都沒了。
李儉的績點倒是還能看看,可每到評獎學金的時候,要麼是誌願者時長不夠,要麼是本學年聽的講座太少,要麼就是體育成績拖了總評的後腿,總也沒有拿到獎學金的日子。
如果把體測等第往上抬一格,拉高體育成績,再拉高總評,李儉還真可以拿上一次獎學金。
這事,室友們都知道。
“我哪知道,我就怕剛才是在燃燒生命潛力,我已命不久矣。”李儉滿心後怕,什麼獎學金不獎學金的,還是命要緊。
他都想再跑回方才測血壓心跳的地方,讓醫生給他測測,現在的心跳和血壓正不正常。
“你……還好吧?有沒有覺得心口像是要炸開似的痛?”陳濤湊上前來,觀察李儉的狀態。
李儉稍喘粗氣,頭上沒爆青筋,太陽穴處起伏不明顯,起碼血壓不高。
額頭見汗,頭發並沒有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那樣濕潤,出汗也不多。
“沒有,現在像是……好像都沒以前跑一千米那麼疲勞?”李儉也懵了,脫離單杠到現在起碼一分鐘了,好像自己的狀態並沒有更加崩壞,似乎反而正在漸漸平息。
什麼意思,剛才發生的一切還在身體自主恢複的範圍內?甚至不需要外物輔助休息?
“拉倒吧,你哪次跑完一千米,不是彎著腰駝著背,兩手沒地方放,喘粗氣喘兩分鐘都停不下來的?”陳濤一臉嫌棄。
現在的李儉一副步履堅實的樣子,當年跑完一千米,那可是步履虛浮,好像風一吹,人就會倒。
這哪是燃燒生命潛力的樣子,這頂多就是剛跑下樓拿了趟外賣。
“這……這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了。”李儉越是等待發自骨髓的崩壞感,疲憊和劇痛越是沒有出現,甚至說了兩句話的工夫,他連氣息都已經平複下來,呼吸漸漸無聲。
右手掐住左手脈門,稍稍數了一陣。連心跳都平複了?
“確實夠出乎意料的。三十次引體向上,連續三十次引體向上,李儉,你這是要創紀錄了吧?”胡誌嘉兩眼放光,猛拍李儉,與有榮焉。
“這能創什麼記錄,也就創一下我們寢室的記錄……說真的,我現在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好了,隻是手臂還有些累。”李儉驚奇地交互拍打雙臂,剛才的三十次引體向上就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好了好了,咱們去下一個項目吧。早點完成體檢,還不知道接下來,聚居區需要我們做什麼。”黃承誌催促著室友們往前走。
“下一個項目?我們去哪啊?”
“我剛才問過了,現在一百米跑道那人比較少,可以去跑。”黃承誌表現出一名寢室長該有的穩重。
李儉拿著體檢單,走在四人的末尾。
他有個不太嚴謹的,比較夢幻的猜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自己的肌肉向自己彙報的消息是對的,它確實沒有失常,更沒有失聯。它告訴自己,它還沒有達到極限,是因為它真的沒有達到極限?
有沒有一種可能,自己的體能和力量,確實增強了?
自己隻是不清楚自己的變化,所以誤判了引體向上的情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一百米跑,應該會給出一個可以清晰量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