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該資源短時間內就會耗儘,看到自己靠近,妖獸們第一步就該核驗“身份”,甚至對有新人加入表示厭棄,跟進一步就是不由分說的攻擊。不過牛妖的加入可是前車之鑒,看它如此順滑地加入了組成圓環的妖獸隊列,其他妖獸甚至為其讓出了位置,可見此地的好東西並非轉瞬即逝不可再生的資源。
交談中還提到,如果“他攻擊了,可以把他的族群踢出去”,便說明此地在妖獸社會中是安全區,受製於某種在此地收益最大化的規則限製,妖獸們如果沒有必要,不會對彼此動用武力,而第一個動用武力的妖獸會被此地其他妖獸驅逐。
“把他的族群踢出去”則是連坐條件,更進一步說明,妖獸們要想在這地方收益最大化,維護安全區的重要性甚至有必要建立在威脅族群上,作多重保障。
綜上,李儉認為,隻要自己在此地不會暴露自己並非妖獸的身份,那麼讓自己在這裡“分一杯羹”,對妖獸們來說應該是默許的事情。哪怕自己被查出並不具有所謂的名額,為了獲得更大收益,妖獸們第一反應並非是動武——因為那會動搖此地的安全區屬性,繼而讓它們利益受損。
至於受損的利益是什麼,這正是李儉接下來要尋找的答案。
既然確定自己在此安全,李儉便保持戒備緩緩前進,提防的大頭不再是妖獸們,而是剛才讓自己感受到刺骨殺機的玩意。
他緩緩走到方才使他全身過電的位置,殺機再一次降臨,引得他全身寒毛豎起,修仙者與天地相合的意識傳來最深層的警報。
就像是回歸到了不著片縷的蠻荒時期,或是伸手探向熊熊火焰,或是漫步逼近懸崖,或是躺在冰雪中看雪山上一片白色向自己傾瀉,或是在河水中被湍急的泥水打著浪花卷得離岸邊越來越遠。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次李儉不再像方才一樣大動乾戈。他克製住立刻想要用全部力量對抗、逃離的衝動,逼迫自己冷靜地感受感官帶來的感覺。
發自內心的危機感持續報警,但雙目隔著頭盔目視鏡所見的景象,依舊是安安穩穩俯臥凝視的妖獸們。
聲音沒有變化,嗅覺聞到的是作戰服內已經熟悉的內循環氣體——聞不出味道——觸覺還是熟悉的作戰服內襯帶來的感覺。
法力在體內受控流動,神識也在掌控之中,能夠隱隱感應到此地不少妖獸。
空間權能保持正常,並未遭受攻擊。
其他的感官帶來的信息都在正常範圍內,可在殺機作用下,李儉感覺這些信號都被套上了充滿殺意的濾鏡,像是套上了血的顏色,仿佛自己的軀體已經被切割出大大小小的傷口,飽滿鮮活的紅色正從這些傷口流失。
李儉的全部理性一次又一次地檢查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自己現在很安全,沒有妖獸發起攻擊,沒有要發起攻擊的跡象,自己掌握的所有力量也沒有失控,作戰服也沒有壞……所有事情都在不會變壞的軌道上行進著,真的沒有發生什麼本可以挽回,卻因為失誤不可挽回的事情。
但他的感性總能比理性更多一次地告訴他,他現在很危險,有什麼盯上自己了,自己正在受傷,自己要完了,自己已經不可挽回了,接下來的時光,直到終將會到來的死亡,他都會在越來越沉重的悔恨和痛苦中度過……
與天地相合的感應帶著血脈中傳承的對危險的恐懼,在李儉心中爆閃,帶著他回到了那段人類還沒有站上食物鏈頂端,被自然種種威脅殘害的時光。
在理性的自檢和感性的警報中,李儉選擇相信理性的結果,哪怕那隻是他作為一個人的微不足道的理性。
他向後退了一步。
幾乎要壓倒李儉的殺機就像是遇到了不可逾越的界限,在李儉退出一步後頃刻消失。再沒有什麼來自蠻荒的恐怖回憶在腦海中反複爆閃,也不再有自己正走向通往敗亡的快速通道的既視感。這個世界又恢複到先前的樣子,不論是思考的理性還是與天地相合的感應,甚至是從遠古時期自然選擇留在血脈中的記憶,都告訴李儉,沒有殺機,沒有威脅,他正處在事情不會變壞的道路上。
充滿殺機的濾鏡消失了,一切又變得安定可靠,即使是前頭正圍著百來號妖獸,此時此地也顯得是那麼平和。
在槍林彈雨中從巴巴羅薩一路打到攻克柏林大滿貫的戰士,會害怕安全剪刀嗎?
妖獸們不會讀心,它們當然不會知道,此刻在李儉心中,它們就像是兒童手中的安全剪刀——有一點危險,但不多,僅僅隻是有一點危險罷了。
對外界來說,李儉的行動僅僅是邁出了一步,然後退回一步,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