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是伊什塔爾的地盤, 有伊什塔爾在,一幫神妓們起碼有最基本的庇護,不至淪落到連奴隸也不如、生命不受保護的境地。但再高的生活水平, 就全靠自己爭取了。
沙姆哈特很有錢,她原本就豔名遠揚,後來又加上【與恩奇都長得一模一樣】的屬性,越發受青睞。
地位越高, 接觸的圈子越小, 需要應付的男人也就越少, 還可以自己挑挑揀揀。
可成也是這張臉,敗也是這張臉。吉爾伽美什作為頭號恩奇都吹, 怎麼可能忍得了與恩奇都長得一樣的女人與各種無聊的男人糾纏在一起。
起初王勢弱,各路貴族還能獵奇嘗個鮮。等王在恩奇都的輔佐下坐穩了位子,沙姆哈特的存在就成了禁忌。她不可觸碰, 也因此沒了向上爬的借力。
沙姆哈特豔名雖盛,資曆還不夠,還需要靠肉體賺取金錢,獲得更高的地位。在色弛愛衰前,她必須有屬於自己強大的支持者,能讓她當上更高一階的祭司。
可恩奇都並沒有太多時間管她,沙姆哈特也不敢多去打擾。他死得猝不及防,沙姆哈特失去了庇護。
沙姆哈特曾經幻想過, 王會不會為了懷念摯友召喚她前去王宮。但最終也明白:王與恩奇都間的友誼, 並不是她可以玷汙的。
那並非沙姆哈特所能理解的情感。
神妓的情感儘數獻給信仰, 在無止境的肉體工作中,那種東西就算存在過,也很快便磨滅了。
那天晚上她所服務的貴族應許了她一大筆財富,若是將這些錢財獻給神廟。沙姆哈特有望被祭司長看中,作為最虔誠的祭司長候選人。
……可是,她侍奉的女神已經離開了烏魯克,在臨彆前表達了厭棄,或許不會再回來了。
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一路走來挺過的殘酷競爭通往了錯誤的方向,女神的去留心意隻在一瞬間就被決定了。建造神廟時的心血,祭司們的青春,全都付之一炬。
而罪魁禍首……正是眼前的少女。
少女黑發碧眸,頭發亂蓬蓬的,顯然剛起床,此刻正坐在沙姆哈特的床上,穿著沙姆哈特的衣服,踩著沙姆哈特的鞋子,等著這座宅子的主人沙姆哈特過去給她順毛。
一看到她,真理就高興地笑出梨渦:“沙姆哈特!”
沙姆哈特恍惚了一瞬,很快搖搖頭。她端著水盆,細致地替少女梳頭,一邊慢慢說道:
“……人類男性有時候要比女人簡單得多、容易討好得多,他們是最貪婪的視覺動物,若您想不依靠武力與地位,從他們那裡求得想要的東西,小殿下以後還得多多花心思在打扮上麵。”
真理正忙著記筆記,聽沙姆哈特說完,連忙抬頭看她:“然後呢?”
雖然沙姆哈特隻是隨口在應付求學若渴的真理,可小姑娘都把她說的話當作來自恩奇都授業恩師的第一手資料,最最寶貴的人類知識,能夠幫助她以後更有效率地找口糧。
沙姆哈特無奈一笑,抽掉真理手中的筆杆子,引導著少女看向水麵:
“若您真的想學會討好人類,就多看看自己吧。”
水鏡中,真理的一頭亂毛在沙姆哈特的打理下,變得順滑光亮,神妓將寶石發繩將她略長的發絲紮成一束,又精心點綴了兩三枝潔白的花朵,問道:
“好看嗎?”
真理誠實地搖搖頭:
“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就對了。對您而言,打扮的目的並非在於好看與否,而在於是否用心。若您用這副模樣去跟王道歉,他定然會原諒你的。”
“不要了吧……吉爾好恐怖的。”
“莫非您要與王一直僵持下去?”
真理賴在沙姆哈特身邊已經是第五天了,這段時間裡吉爾伽美什天天找元老院的茬。下至各色貴族,上至寧孫女神,都來找過可憐的神妓,語氣從開始的命令式,到後來急切之下露出點請求的意思。
沙姆哈特很少被人這樣請求過,原以為伊什塔爾離開後。生活會糟糕透頂,卻反倒是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尊重,倒是諷刺。
神妓對真理的身份隱隱有些猜測,也看出少女與王的關係,並非如烏魯克人民想象得那般。
與其說是戀人,更像是師生。王將小殿下視為珍貴的所屬物,而小殿下卻毫無這樣的自覺。沙姆哈特甚至覺得,這位看似甜美乖巧的小殿下提及王的眼神,與王看向少女的眼神,本質上是一樣的。
比如此刻,真理晃蕩著腿,好奇地撥弄著垂下的金飾,語氣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哪裡和吉爾僵持了,是他太無理取鬨。真理大人沒有錯,沙姆哈特也沒有錯。”
——高貴的儀態沒學到多少,傲慢的眼神倒學得挺像。
沙姆哈特有點想笑,她在真理疑惑的注視下,總算還是記得寧孫女神的叮囑,板起麵孔說道:
“若您執意待在我身邊,王必然會怪責我,要是被遷怒受罰,就再也不能教導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