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突然站起身:“敢問中丞大人,你可當真不知道這議案的弊端?”
何茂才拍桌子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海瑞卻是不管他:“建德一縣,在籍百姓有二十七萬人,入冊田畝是四十四萬畝。其中有十五萬畝是絲綢大戶的桑田,二十九萬畝是耕農的稻田。平日裡百姓就已經過得困苦,所種的稻穀都不夠一家人吃,隻能依靠桑麻和下河大魚勉強維持生計”
“如今一場大水,百姓的田全被淹了,這些百姓要是把田,八石一畝,十石一畝都賣了,明年便隻能租田耕種。”
“你們當真不為長遠之計做打算嗎?”
海瑞的詰問字字珠璣,堂內其他官員或是心虛,或是不以為然,皆無人答話。
鄭泌昌隻好表態:“你說的這些,布政使衙門都有數字,但一縣有一縣的實情,一省有一省的實情,可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現在的實情是國庫虧空!”
“北邊的韃靼,南邊的倭寇,哪個不要錢,哪個不比這一縣之地重要,你拿一縣的實情來壓國之大策,妄議國事,你可分得清主次。”
李青雲也站起身:“那也不必將國之重任壓在兩縣百姓身上,我大明疆域萬裡,九州萬方之地,遠的不說,這次受災的九個縣,難道氣候都不適合種植桑樹嗎?”
“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為什麼淳安建德的百姓一定要單獨吃這份苦。”
鄭泌昌答道:“等你坐到浙江巡撫這個位置你就知道了,什麼叫大局為重。”
“所謂大局難道就是趁人之危,賤買農田,若是如此,這大局,堪稱卑鄙。”
“李青雲!”何茂才拍桌子,大喝:“國家大事,豈是你能評頭論足,朝廷有規製,省裡議事沒有知縣與會的資格。來人,叫兩個知縣下去。”
小廝立馬進來,抽走了兩人的板凳。
但兩人並未走,筆直站在那。
李青雲繼續說道:“中丞大人,若是有人打著賤買災田的名義來淳安縣,他一畝田都得不到,我淳安縣如今已經沒有災民,沒有災田了,你這議案,注定實行不了。”
何茂才厲聲道:“胡言亂語,這裡到底誰說了算,伱們兩個還不下去。”
海瑞開口了:“但不知叫我們下到哪裡去?”
何茂才:“該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
李青雲:“那我們就該上告到內閣,到宮裡!”
“什麼意思?”何茂才瞪著他。
李青雲慢條斯理:“大人自然懂我的意思。”
“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
“反了!”何茂才一掌拍在案上,“來人!”
一個隊官帶著兩個親兵立刻進來了。
何茂才:“給我把這個李青雲押出去!”
“誰敢!”海瑞的這一聲吼,震得整個大堂回聲四起。
這一嗓子也差點嚇得李青雲一哆嗦。
“大明律例,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無有通敵失城貪賄情狀,巡撫隻有參奏之權,沒有羈押之權!鄭中丞,叫你的兵下去!”
鄭泌昌驚呆了,當官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敢頂撞上司,抗命不遵,不知死活的下屬,今天讓他碰見了兩個。
兩個半,還有半個高翰文。
大明朝的官場什麼時候多了這樣幾個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