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沉默,眉頭緊皺。剛剛在改稻為桑中獲得的一絲喜悅瞬間散去。
“沈一石常年經商,接觸的人多,知道的事也多,說句不好聽的,倭寇打起來的時候,整個浙江最早知道的就是他和胡部堂。”
巡撫衙門,臬司衙門如何,大家懂得都懂。
“而戰亂一起,必要軍餉,糧草。如今浙江拿不出銀子,朝廷更拿不出銀子,但戰又不能不打。”
“到時,為了籌銀子,隻能抄家。百姓無論如何都沒錢了,隻能對商人動手,而沈一石,正是杭州首富。”
海瑞有話哽咽在喉,猶豫再三,他又沉默下去了。
大明朝祖製裡,商人就是一頭頭養肥的豬,關鍵時刻,就抓起來殺掉。
無論你多有錢,為朝廷出過多少力,該動手時,不會有一絲的手軟。
海瑞望著桌上沈一石的借據。
沈一石此次將所有原本計劃中買田的糧借給了官府,改稻為桑最大的困難頓時迎刃而解。
如此識大體謀大局的胸襟,一出手就將萬難自解的事做到了兩難自解。
一個人做的事,比浙江那群紅袍紫袍加起來都要多。
如此之人,竟也逃不掉一個身死的下場。
讓海瑞不由得感到一陣唏噓。
李青雲看著海瑞的神情,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對於沈一石,李青雲感觸不深,因為他就不是一個好人。
李青雲心知,毀堤淹田的罪過,也有沈一石的一份。
替他感到惋惜,誰替淳安建德幾十萬災民惋惜。
他所謂識大體謀大局的賑災行為,也隻不過是求自保罷了。
他要自保,那淳安建德在這次人禍釀成的天災中死去的百姓又怎麼算。
“沒時間為沈一石感到惋惜了,現在我們身上的擔子不輕啊。”
海瑞:“惋惜沒有,隻是覺得,一個能夠乾實事的人死了,被上上下下的形勢所壓迫,被逼死,實在有些可憐。”
李青雲:“可憐人有可恨處,他既然選擇和光同塵,雪崩之時被推到台前抵罪,再正常不過。”
“而且……”李青雲突然笑道:“剛峰兄當真如此信我,這沈一石可還沒死呢,說不定戰事不起,或者戚總兵,胡部堂很快就平定了戰亂,他就死不掉呢,你我這時在此為他惋惜,豈不成了笑話。”
話題被輕輕揭過,又回到了錢糧之上。
“眼下建德縣全縣改稻為桑已成定局,剛峰兄如何說服百姓,如何趕著日子插下最後一茬桑苗就是重中之重。”
“請玄卿兄指教……”
“剛峰兄可曾聽聞,生產大隊……合作社……”
“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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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庫空了,說是我們落下的,還說改稻為桑是替我們補虧空……”
剛從玉熙宮回到嚴府的嚴世蕃此刻委屈的流下眼淚。
“你們說,這國庫到底是朱家的,還是我們嚴家的?”
“來人……”嚴嵩突然喊了起來,“拿把刀來,交給嚴世蕃,讓他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