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借了曼斯的力,將自己掛在救生艇上,一雙肌肉賁張的胳膊扒在救生艇舷側的繩索上,他眼睛裡的威嚴還沒有散去,抬眸的時候,攝人的黃金瞳就和曼斯教授對視了。
這個在任何時候都敢於犧牲自己的男人忽然便被嚇得猛地一個哆嗦。
這讓他不由得鬆開了路明非的手臂。
同時,路明非臉上的表情略微僵住,他拉住繩索的手腕忽然用力,血管像是青色的蚯蚓一樣凸顯出來,接著他鬆開了繩索。
下一秒,他從曼斯的麵前消失了。然後洶湧的波濤在不遠處被卷起來,黑色的脊背像是割裂血肉的刀鋒,在已經平靜下來的水麵一閃而過。
是剩下的那一頭龍侍!
他那麼悲哀,卻依舊狡猾得像是最棒的獵人,在那個竊賊放鬆警惕的時候發動了襲擊!
“路明非!”曼斯教授嘶啞地大吼,他暴怒地提槍在水麵瞄準瘋狂撕咬某個東西的巨龍,可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即使是曼斯教授也隻像是看到一尾紅色的遊魚。救生艇的前方出現了不大的波紋,諾諾將冰冷的亞特坎長刀緊貼在自己的腰背處,這把刀的名字是暴食,在七宗罪裡排行第二,雖然是路明非最不喜歡的武器類型,卻恰好是諾諾最擅長的土耳其帝國彎刀的一類。
她在學校裡是遊泳課的佼佼者,帆船比賽上也總是能夠出儘風頭。
當諾諾躍入水中,便循著憤怒的龍侍所在的方向摸去。
這時候路明非的右腿已經被這頭次代種的牙齒貫穿,他用堪比千斤頂的力量靠著雙臂強行將龍侍的上下頜撐開,強有力的肱二頭肌和三角肌正在迸發出超越人類極限的潛能,鋒利的、鋸齒狀的牙齒隻要合攏,就會像一架輪式切割機一樣將他整個人切成碎片,哪怕開啟龍骨狀態也沒有作用。
色欲正插在龍侍的口腔中,滾燙熾熱的龍血被潑灑出來,灼燒路明非的衣服。
但他無法騰出手來拔出那把唯一能救他的刀。
次代種的力量真是混血種永遠也無法企及的高度。
二度暴血被開啟,鐵青色的鱗片在路明非的體表鑽出,然後一一扣合,在水下擠密集的氣泡。他在很短的時間裡變成了一頭頭角崢嶸的怪物,現在兩隻怪物正在角力,誰輸誰死。
可這時候,一道人影輕盈地躍上龍侍的頭顱。
路明非眼睛瞪大,他看清了那是誰。
“師姐!師姐!”他大喊著,不管不顧地要伸手去夠那柄自己如何努力也碰不到的色欲。
龍發出憤怒的嗚嗚聲,烈焰的領域再度張開,高溫的上升氣流將諾諾的皮膚灼燒,她那一頭酒紅色的頭發從末梢開始燃燒,然後這火焰向上攀升。諾諾的作戰服被焚燒成灰燼,橙色的火焰就附著到皮膚上,這高溫幾乎在瞬間摧毀了女孩絕大部分的生理機能。
大量的水終於再也無法阻止,瘋狂地湧入路明非的嘴裡,他忽然意識到命運又跟他開了個玩笑。
“路鳴澤!路鳴澤!路鳴澤!”路明非呼喚小魔鬼的名字,但傳出去的隻有一串氣泡和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已經放棄了要撐著龍侍的上下顎,隻是幾乎癲狂地去夠色欲的刀柄。
鋒利的牙齒即將咬合,重來一次的英雄就要折戟沉沙。
可此時,已經幾乎要死掉的諾諾不知道何處來的力量,居然以如此狠厲的姿態將長刀自龍的頭頂插入,直接貫穿他的大腦。
龍有兩個神經中樞,破壞大腦並不能殺死他,但是能讓他暫時失去殺死路明非的力量。
諾諾那張依稀還算完整的五官忽然展開了,她居然在笑。
她用力地說話,但聲帶已經碎了,可路明非還是讀出了她的嘴型。
她在說,“師弟,不要死。”
這時候有什麼東西從背後洞穿了女孩已經赤裸身體的胸膛,她的眼睛還是看著路明非,最後的生命即將在她的指尖流走。
曾經曆過的一切走馬燈一般在諾諾的眼睛前麵回放,是水下如魔鬼般猙獰的孩子在聲嘶力竭地呼喊不要死的箴言。
是學校後山上那場連名字都打錯了的壯麗煙花秀。
是馬耳他海島上失魂落魄的男孩被世界拋棄的時候還依舊選擇信任她時的囧迫。
也是用身體阻擋古神命運之矛時,那分明自己都要被殺死卻還在安慰她時的笑容。
真好啊,師弟,命運讓我再來一次,我本來想選你的,真的。
不過這樣也不錯,我就不欠你的啦。
還有啊,師弟,師弟,不要那麼蠢了好麼。
夏彌真的很不錯啊,雖然是頭小母龍,可她的眼睛裡真的全是你誒。
師弟,師弟……
似曾相識的黑暗正在再次將諾諾的意識包圍,她察覺到黑暗的深處有比她高大的人在站在她的身後,那個人伸出手來擁抱她。
是那個男孩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師姐,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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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隻感覺時間都失去了意義,他全身的血都涼了。
他看見了那根刺穿諾諾心口的東西。
一根鋒銳的尾刺,如同一支長矛,連著一根細長的尾巴,延伸向翻騰的水中。
他緊握色欲,這把已經失去色彩的刀重新生長出長而鋒利的刃。
隻聽刺啦一聲,龍侍比鋼鐵還堅硬的腦袋便被剁成了兩半,他的上半身在瞬間失去了一切的生命跡象,可路明非沒有乘勝追擊,他將那個正在如燃燒的花卉那般緩緩墜落的身影擁入懷中。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路明非用儘全身力氣大喊,他在對這個世界下達崇高的命令,可不知不覺地,眼淚滑過麵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