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092.蕾娜塔
雪打在窗上,沙沙聲籠罩了整個世界,偶然出門的學生們打著雨傘小跑而過,學院裡漸漸地空了,夜色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嘩嘩的水聲從浴室中傳出,自花灑噴出的熱水在女孩素白的肌膚和她腳下銀白的瓷磚上激蕩升騰起白色的霧氣。
這些溫暖的水霧充滿密閉的空間,女孩纖細精巧卻頗有些曼妙的身姿朦朧地出現在毛玻璃上,若隱若現,卻令人浮想聯翩。
這裡確實是宿舍,卻是卡塞爾學院中相當罕見的單人宿舍,並且宿舍內的裝潢完全由居住在這裡的人自行決定。
它的主人是零。
芝加哥的冬天會持續四個月在這四個月裡,每一天天都會黑的很早。零就會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把自己整個籠罩在熱水中,她的肌膚是涼透的素白,眼神也是涼透的燦金。
寬大的浴巾裹在零的身上,濕漉漉的白金色頭發披下來,有幾根彎曲的粘在她的臉上,睫毛整齊而濃密,像是珍貴的白金綢緞。
窗戶開了小小的一條縫,寒冷的風就裹挾著銀白的雪落入了她的房間,有幾片雪花落在零的肩膀上很快就消融了。
一隻斑駁破舊打了很多布丁的毛絨小熊坐在那張大床的床頭一角,天鵝絨的被子拉過來遮住了它的下半身。
那不是一隻小熊了,它的年齡很大很大很老很老,它叫佐羅,是零最好的朋友,很多年來都是如此,她孤獨一人,隻有佐羅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零走到窗邊,她伸出手拉開窗簾,原本沒有表情的臉龐忽然就似乎怔住了。
寒冷的風穿透那絲薄薄的縫隙,吹起她濕漉漉的頭發,把那麼一絲刺骨的寒意落在她素白的肌膚上,沁入女孩的骨髓中。
窗外是那麼銀裝素裹的一個世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卡塞爾學院的每一棟建築都被點亮了明亮的燈光,在這個寒冷的雪夜所有人都在準備著度過他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段時光。
卡塞爾學院的寒假長達一個半月,很少有學生會願意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選擇留校。
男生和男生們聚在一起飲酒作樂。
女生和女生們簇擁在同一間寢室裡在溫暖的壁爐前籌備精致的甜點,煮上兩壺熱茶,暢談一下假期憧憬的生活。
可大雪就那麼紛紛揚揚的落下,好像永遠不會停歇。
整個校園都被白色所覆蓋,那些宿舍或者食堂窗戶裡的溫暖的光就倔強地從厚厚的雪堆中鑽出來。
然後零便坐回自己的床上,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小小的一團,像是一個素白的嬰兒,那隻老熊就倚靠在她緊繃修長的大腿上。
房間裡的暖氣開得很足,零的頭發上很快就升騰起白色的煙霧,她的睫毛微微顫抖,看著外麵的世界,用雙臂環著膝蓋。
零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某些莫名的情緒忽然就從靈魂的深處湧上來。
她想起那場藏在記憶深處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暴雪,在遙遠而寒冷的西伯利亞曾有一個男孩給予了她這個名字,零。
那個男孩背著她沿著鐵軌向南邊走去,他說那裡是溫暖的中國,有四個季節都會盛開的花朵。
他曾向她許諾永不背棄直到死亡的儘頭。
可很多年了,零已經很多年沒有再見過他了。
她的臉上還是冷若冰霜,可身體在微微顫抖。她已經那麼孤獨地過了很多很多年,可零總覺得有個人應該離她很近卻離她那麼遠。
零當然要做一個對他有用的人。
可她真的很想他。
女孩忽然就抱緊了佐羅,她把頭埋進自己的膝蓋裡,似乎想要低聲的啜泣,可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哭了。很多年了,零已經忘了哭泣是一種什麼感覺。
她的身體甚至已經遺忘了哭泣這種功能。
女孩就那麼蜷縮在那裡,小小的,軟軟的,白白的。
零入學到現在不過半年,可學院裡的人都說她是真空女王或者冰霜女皇什麼的,這是因為女孩似乎是沒有感情的瓷娃娃,臉上從來不會表露出任何一絲感情,而且有著嚴重的潔癖,不喜歡任何人靠近她的身體,或許某個家夥除外。
從未有人知道原來零也會有這麼脆弱的一麵。
她在無人的寒夜裡近乎赤裸地展現著自己的怯懦,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港口,那個深埋在西伯利亞寒冰中的黑天鵝港。
她這時候不再是那個堅強而強大的零,而是某個名叫雷娜塔的女孩。
這時候門鈴被按響了。
零的眼睛裡忽然綻放出比華燈還要耀眼的光,那是金色的光,黃金瞳在一瞬間被點亮又在瞬間被熄滅。
那雙漂亮的眼睛重新恢複為熠熠生輝毫無靈動的燦金。
她本就不是什麼柔弱的小貓咪。
零和這間學院裡的所有人一樣,身體裡流著狂龍的血,甚至她比他們都要狂暴,她比所有人都要危險。
零的言靈是鏡瞳,這種言靈能夠讓她學習並複製其他人的言靈進行使用,也可以讓她在極短的時間內適應某項機械的操作方式。
但鏡瞳對言靈的複製有著極端苛刻的血統要求。
使用者的龍血純度必須要遠遠高於被複製者,而在這間學院裡,零幾乎能夠複製任何一個人的言靈,唯有一個人除外,那個人就是希爾伯特.讓.昂熱。
校長的血統是罕有的S級。
他的言靈是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隻存在於傳說和神話中的時間零,也有人稱那種言靈為永恒。
零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複製擁有超A級血統的楚子航的言靈君焰,這意味著她的血統等級無限逼近S級。
所以女孩委實沒必要害怕或者警惕什麼,在這間偌大的學院裡,除了那麼少數幾個人,其他所有的男孩和女孩在她眼中其實都是貓貓狗狗一樣蠢萌蠢萌的東西。
可在聽到門鈴聲的時候,零還是下意識地點燃了自己的黃金瞳,她很少會如此失態。
她的心早已經如西伯利亞千年的寒冰那樣堅不可摧,她的意誌常遊蕩在那片永遠落著大雪的荒原上隨著寒風呼嘯。
零是將靈魂賣給魔鬼的人,這樣的人怎麼還會因為小小的門鈴聲而感到警覺。
這時候那條門縫中又有寒風將雪送進來。
那些雪花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紛紛揚揚起起落落,像是起舞的精靈,在飛舞的過程中就被濃鬱的暖氣焚燒成液體消融在空氣中。
零忽然就明白了,因為今天在下雪。
每到這樣的暴雪天,她就總覺得自己的身邊跟著一個被那些人稱為零號的男孩,那個男孩說他是魔鬼,可魔鬼永遠守護在她的身邊。所以她才重新變得像是一個女孩,而不是一件兵器,一件冷冰冰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