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秋。
中原的秋是遠上寒山石徑斜,是霜葉紅於二月花。而漠北的秋天則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放眼望去,不是漫漫黃沙就是衰草連天。天空格外高和遠,偶有孤鳥飛過,叫聲都讓人心生淒涼。
寂寥,卻又遼闊。
有主仆三人打馬飛馳在戈壁灘上,天地間靜極了,除了風聲就隻有馬蹄聲,走了十多天都未遇一村一莊,人疲馬更疲。這天黃昏時分終於遠遠看到一家客棧,高高飄揚的酒旗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打頭的錦衣公子背著手,身姿如鬆,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客棧大門,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客棧的牌匾上書著倆大字“黑店”,黑字金邊,龍飛鳳舞,鐵畫銀鉤,入木三分。錦衣公子也忍不住在心裡讚了聲“好字”。
隻是堂而皇之的叫黑店,此間主人好大的口氣!
錦衣公子眉梢微挑,剛要抬步,便聽得店鋪內傳來惡狠狠的聲音,“老子要喝酒,要吃肉,老子還要住店,老子沒錢,老子有刀,要不要?”伴隨著的是踹桌子還是踹椅子的聲音。
這是惡客吃霸王餐?這個念頭剛一閃過,便見迎麵一物飛來。
“爺小心!”隨從臉色都變了,想要擋在主子前麵,卻已經來不及了。
錦衣公子卻十分淡定,站在原地身子都沒晃一下。那個東西從他身側飛過,重重的砸在石板地上,隨從這才看清那是一個人,一大坨縮在地上,半天都沒動一下。
“敢在我的地盤上鬨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許禿子,彆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想白吃白住?哼,免費的牢飯要不要?小康,趕緊把他弄走,彆臟了我的地。”透著十二分的嫌棄。
從店裡出來一個小二模樣的後生,端著一盆水,還拎著一把掃帚,看到錦衣公子主仆三人,親切的招呼,“客官打尖還是住店?”越過他們朝後走去。
也不知從哪竄出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人。
小二似乎和他們很熟,“是您二位呀,不好意思,又得麻煩您了,趕明兒來喝酒。”
那兩人對著小二點了點頭,架著人就走了。
小二朝地上潑水,又用掃帚掃了掃,把血跡刷乾淨。拎著盆和掃帚往回頭,“客官,請進。”殷勤的招呼著,微弓著身在前頭引路。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兩個隨從驚魂未定,黑------黑店?!住還是不住?
錦衣公子倒是神情淡漠,若他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那兩個人應該是軍中的。袍子一撩,抬步進了客棧,依舊背著手,脊梁挺直,很有風範。
主子都進去了,做奴才的還有選擇嗎?
小二熱情的介紹,把人引入房間,又招呼人送熱水,陪著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這才禮貌告退。
出了房門一拐到樓梯口的時候,小二三兩下就竄到了樓下,湊到掌櫃的跟前,高興的伸出三個手指頭比劃著,“三間上房。”臉上滿是得意。
一打眼他就瞧出那位公子是個有錢的主兒,一般這樣的人多半都要麵子,所以他就大膽的搶先報了三間上房,果然那位爺沒有反對,默認了。
就算不同意也沒關係,他頂多陪個笑臉多說幾句好話唄,不疼不癢的。要知道上房的價錢是下等房的五倍,這一下能多掙好多房錢呢。
他錢小康沒什麼大誌向,就喜歡掙銀子,對他來說,銅板的叮當聲是世間最好聽的聲音了。
掌櫃的是個老頭,中等身材,身上穿著一件稠衣長衫,卻是半舊的,洗得有些發白了。黑臉堂,小眼睛,瞧著有些猥瑣。
他翻了翻眼,嗤笑,“看把你能的,成天就知道耍小聰明,年輕人,得走正途。”頗瞧不上的樣子。
錢小康吊兒郎當的一隻胳膊撐在櫃台上,不以為然的神情,壓低聲音,“肥羊,不宰白不宰,咱們開的是黑店,可不是善堂。”他朝門上努努嘴,“我這叫機靈,姑娘都誇我會做買賣。”
掌櫃的又翻了翻他那綠豆小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嘍。”擺手讓他一邊去,跟攆蒼蠅似的。
錢小康也不生氣,隻道:“我不和你說,說了你也不懂。”年紀大了就是迂腐,成天念叨著那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也不想想客棧開在這鬼地方,一天才幾個客人?不想著法子多掙點能行嗎?
“我不和你說,我找姑娘說去。”嘴上說著,不等掌櫃的回答,人就竄到了後院。
掌櫃的似早已習慣,一邊搖頭罵著臭小子,一邊拿起毛筆謄寫賬本。
上房的主仆三人也在說這事,“這個小二太奸猾了,奴才在爺房裡搭條板凳就行了,也方便夜裡伺候爺,奴才哪配得上住上房?”再不濟他們兩人住一間下等房也就是了,那小二卻仗著爺性子好,擅自給他們訂了三間上房,這便宜占的,嗬!
“這不是把咱們當肥羊宰了嗎?黑,太黑了!”青衣隨從十分不滿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