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爹送娘入京,他自己也天南海北地跑,忙得沒時間到來馬家看她。相公和婆婆就更加有恃無恐了,雖然不敢動手打她,卻再沒給過她們母女好臉色,家裡的活計也都是她帶著閨女們忙活,婆婆什麼活不乾,還天天挑刺。相公回來就是要銀子,她的嫁妝早就用完了,為了不讓相公把主意打到閨女們身上,她隻好日日熬夜做繡活補貼家用。
婆婆罵她生不出兒子,是不下蛋的母雞。她是生不出嗎?這些年她累掉的兩胎不都是兒子嗎?尤其是四年前的那一胎,都五個月大了,流下來的胎兒頭臉都長全了。也是那次她壞了身子,再也生不出。
錢錦繡又不傻,怎能不知道相公和婆婆態度變化的原因?可她沒臉去見皇後娘娘,當初她的姑娘就不讚同她嫁入馬家,是她自己眼瞎心盲,現在她把日子過成這樣,她有什麼臉去見姑娘?她害怕看到姑娘失望的眼神。
金九音是悄悄去看錢錦繡的,身邊隻帶了一個紅葉。
這就是錦繡家嗎?青瓦蓋的農家小院,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仍能看出當初的用心。院牆並不高,金九音一眼就看到院裡正在推磨的婦人。她心中激動,快步朝院門走去。
院門沒鎖,她一推就開了。
推磨的婦人不知道在想什麼,金九音走到跟前她都沒有發現。金九音喊了一聲,“錦繡!”
錢錦繡一驚,猛地抬頭,眼底的驚訝還未褪去,待看清眼前之人,她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兩行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姑,姑娘!”她嘴唇動了許久才喊出這兩個字,她緊緊抓住磨棍,幾乎用勁了全身的力氣,才沒讓自己跌坐在地上。
她看到了姑娘,她是在做夢嗎?還是她太累了,出現了幻覺?
金九音也把錢錦繡看清楚了,這個麵容蒼老的婦人是她的錦繡?是她嬌俏活潑的錦繡?是她那據說過得很好的小侍女?怒氣浮上她的眼眸。
“錦繡!”金九音握住錦繡粗糙的滿是繭子的雙手,目光落在她已經有了白發的頭上,這無一不昭示著她的小侍女沒有被善待。
“你怎麼老成這樣?他們怎麼敢?”暴虐浮上心頭,金九音氣得想要毀滅點什麼。
錢錦繡這才確認她不是做夢,真的是她的姑娘,她的姑娘看她來了。她已經做了皇後的姑娘,不遠千裡看她來了。
“姑娘,不,皇後娘娘——”錢錦繡笑了,眼含熱淚笑了。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姑娘,真好!
對,她不能哭,姑娘不喜歡人哭,姑娘喜歡看她笑。
錢錦繡慌忙去擦臉上的眼淚,越擦越多。
金九音心裡酸極了,紅著眼睛拉住要跪下的錢錦繡,“錦繡不怕,姑娘給你做主。”
一句“姑娘給你做主”讓錢錦繡的情緒徹底崩潰,她伏在金九音的懷裡痛哭失聲,如委屈許久的孩子。
金九音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眼裡卻是化不開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