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2 / 2)

所有人都會祝福她與另一個人,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或許他也會成為那些賓客中的一人,尋常得同前來慶祝的每一個人一般。

沒什麼特殊可言。

然後在五年,十年,二十年後,被她遺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

直到這一輩子過去。

殷如意維持著雙手搭在桌案的動作,從設想阮覓嫁與旁人開始,便戾氣橫生。

他本就是在三教九流之地長大,如同一棵無人修剪的樹,野蠻生長,橫衝直撞。

一樹的枝椏都沾染了旁人瞧不上,稱為最下等的暴力,粗魯。

平日的冷然,像披在野獸身上的外衣,幫他慢慢融入這個社會。

可一旦撕開,便會發現最原本的那個他。

弱肉強食的幼年經曆在說,想要什麼便搶過來。

但逐漸給自己套上各種枷鎖的人,隻會一次又一次的裝聾作啞,企圖縮在殼子裡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不清楚。

這樣……或許能讓一切保留著原來的模樣。

此時,束縛著他的枷鎖在慢慢鬆開,名為欲望的藤曼在陰濕的叢林中汲取養分,快速生長。

從最低端的地方生長起來,繼而將整棵樹都捆綁。

藤曼貪婪而愚蠢,隻曉得一味的催促。

重複地叫囂著自己的欲望。

周而複始,日月相繼。

堅韌的藤曼終於將人束縛到了呼吸不得的地步。

那層枷鎖,倏地斷了。

三月的氣溫不算高,帶著點淡淡的涼意。尚沒有到能夠稱為寒冷的時候,也遠沒有夏季的火熱。

殷如意卻覺得置身於臘月寒冬,雙手僵硬,動彈不得。同時身體裡又有一團火在燒,熱得一身血都在沸騰,連那顆心都加速跳動。

冰與火的戰爭,毫不留情,令人幾乎窒息。

殷如意咬著牙,驀地站起身,單手拿起桌案上的劍往外走去。

鄭小七正巧從院子外進來,剛想喊幾句,便看到殷如意從屋內出來。

“十一……”

他憨笑著招手,但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吞進肚子。

無他,隻是殷如意此時的模樣太駭人了。

讓鄭小七忍不住回想起了許久以前,那些動蕩不安,弱小無依的歲月。

遠不同於此時裝模作樣的高冷,那時候的殷如意,是一往街市上站便無人敢往他跟前走的人。

少年從三教九流中穿身而過,打過架,有過紅著眼什麼都顧不上的時候。也被人追了數條巷子後反身將人踩在腳下,碾進土裡的血腥日子。

現在的殷如意已經收斂許多,大約是從那樣的日子裡,明白了什麼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縱然年紀不大,卻還是帶著從歲月中沉澱下來的通透,住進了小小的三喜胡同,從此老老實實。

隻是偶爾會帶著些人,小打小鬨。

但今天的殷如意,猛地讓鄭小七產生回到過去的錯覺。

他還以為殷如意要去同人決鬥了,嚇得丟下手裡的東西,猛地轉過身去攔殷如意,慌張地勸他:“十一哥!你怎麼了?千萬彆嚇我啊?”

殷如意神色很平靜,像是天空陷入黑暗前最後的一點亮光,即將進入真正的黑夜。

他道:“讓開。”

越是這樣,鄭小七就越覺得害怕。

包子臉都嚇白了。

“十一哥你千萬彆乾傻事啊,就算有誰惹著你了,你說出來我給你分析分析啊。再說了,我分析不了,咱們還能去找阮姐姐呢!”

話中某個字眼,讓殷如意身體一僵。

鄭小七一看有戲,連忙再接再厲。

“阮姐姐那麼好的人,也是有脾氣的。你要是現在出了這個門,一氣之下做了不該做的事。阮姐姐知道後會怎麼想你?到時候彆說讓阮姐姐喜歡上你了,她還得為你的事情忙上忙下,焦頭爛額,煩你都來不及。”

“十一哥你好好想想,誰會喜歡一個衝動的人?你要是真的喜歡阮姐姐,現在就該冷靜下來,待著這院子裡哪兒也彆去。”

鄭小七喊得淒厲,嗓子都快喊破了,說完這些後還咳了幾聲。

緩了會兒,發現他十一哥竟然站在原地不動了,定定看著他。

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鄭小七忽地覺得身後一陣寒風吹過,他抱著手臂打了個抖。

這天怎麼一下子就變冷了?

他沒來得及為殷如意的暫時冷靜鬆口氣,就先聽到了殷如意沉鬱的聲音。

“你剛才,說什麼?”

鄭小七被殷如意的神色嚇到,把自己抱得更緊了。連忙開始回想自己剛才說的話。

他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說了……十一哥喜歡阮姐姐來著……

鄭小七嘴角抽了抽,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

呸,他這張嘴,明知道十一哥不喜歡彆人把這件事說出來還說!

在心中罵了自己幾句後,鄭小七縮了縮頭,立馬滑跪道歉。

“我錯了,真的知錯了!十一哥這樣成不,您就當作今日沒見著我,我呢,剛才那句話也從來沒有說過。您以後就當我腦子壞了,一點兒都記不起來這件事行不?”

“你剛才說,我喜歡誰?”

殷如意忽視他那些廢話,直挑重點。

他站在門外,其實已經從縫隙中窺見了裡麵是什麽。

隻是徘徊與猶豫圍繞在身邊,生成鋪天蓋地的膽怯與害怕。

而鄭小七的話,則是在他絲毫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幫他推開了那道門。

所有的一切展露在麵前。

無法逃避,也無法再裝作沒有看到。

一點欣喜,夾雜著懦弱,在心間彌漫開來。

含著苦澀和酸痛。

眼前的一切都猛地變成暗色,下一秒又變成沙礫,一點點坍塌陷落。連帶著將他整個人埋葬進去。

眩暈感突如其來。

“十一哥……你怎麼了?”鄭小七發現情況不對,小心扶著他。

殷如意沒有回答,他閉上眼,像是想讓一切都平靜下來。

但他顯然是在做無用功。

該坍塌的還是在坍塌,該淪陷的還是在淪陷。

無藥可救……

“我出去一趟。”他提著劍很快消失不見,黑色的衣角在風中翩飛。

先前鄭小七擔心殷如意出去是找人拚命,可看見他手中拿著的劍後,就徹底打消了這個想法。

十一哥是不可能拿著阮姐姐給他的劍,去找彆人拚命的。

阮姐姐給的所有東西,十一哥都珍惜得不得了。

怎麼舍得拿那把劍去沾血呢?

但到底是出去乾什麼?

鄭小七怎麼都想不明白。

他一臉凝重,蹲下去撿東西。

撿著撿著,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不會吧!

鄭小七傻眼了,剛撿好的東西,再一次掉在地上。

難道十一哥以前,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是誰?

鄭小七震驚得說不出話。

……

庭院中的雨又停了。

隻有杏花樹上還滴滴答答的掉落著水珠,同杏花一齊落在青石磚上。

一兩株雜草從青石磚裡鑽出來,嫩生生的。

阮覓按照酥春說的,在院子裡轉了幾圈,讓自己臉上的花泥與皮膚得到更好的呼吸,進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吸收雨後草木精華,承天地之靈氣,說不定等會兒洗乾淨,還真有一番奇效。

阮覓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這時,一個外院的小丫鬟走到庭院拱門口,不敢進來,隻是規矩地向阮覓福了一禮。

“有個殷姓的公子,說有事拜訪您。”

阮覓雙手托著下巴處的花泥,順手又拍了拍,企圖讓它黏得更牢固些。

聽到小丫鬟的話,立馬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殷如意還是第一次過來找她,說不定是有什麼急事。

這樣想著,阮覓便來不及洗乾淨臉上的花泥,跟著小丫鬟走出去。

一路上她都神色沉重,腦中飛快想著三喜胡同可能出現的問題。

不知不覺,腳步飛快。

等到了待客廳,果然見到神色與以往都不同的殷如意。

他站在那兒,一身黑衣似乎融進陰影。

抱著劍,一身冷肅。

阮覓心中一沉,快步走過去:“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心中焦急,便也沒有控製住距離。等殷如意聽到聲音轉身,兩人就之間的距離就隻差半人寬了。

剛一轉身,鼻尖是撲鼻的杏花香氣,清淡古雅,殷如意愣了一下,然後才朝麵前人看去。

可就這一看,他瞳孔驟然緊縮,驚嚇之下踉蹌著往後退去。

抱著劍渾身緊繃,活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名狀之物。

還好往後退了一步後看清楚了麵前人是誰,殷如意驚恐的神色瞬間定格。過了一息後才掩蓋慌張,漸漸淡去。

隻是這個插曲終究影響了他的想法,原先想說的話被拋之腦後。

他盯著阮覓臉上的花泥,鼻尖皺了皺。

阮覓還在緊張地等他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發現殷如意一個勁地看著自己的臉,這才想起來花泥還沒有卸去。

她擺擺手,“彆光顧著看這個,你倒是說說,發生了什麼?”

方才一路上,滿心滿眼都想著問出一個答案的人,這會兒卻被半路彈出來的插曲打消了所有的勇氣。

在阮覓的追問下,殷如意抱著劍的手緊了緊。

喉嚨乾澀,窘迫得像是個第一次出家門的幼童。

可不管什麼難以說出口的話,隻要有個開場,其餘的便都能順利的說出來。

殷如意抿了抿嘴,又瞧了眼阮覓臉上的東西。

絞儘腦汁,終於想出了一句適合開場的話。

“你臉上的泥巴很香,剛從杏花樹下挖出來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2223:46:05~2021-10-2323:50: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雁不至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