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長籲短歎之中,他卻聽見了遠方熟悉的喇叭聲。
根本分不清楚是興奮嘯叫還是在趁機馬勒戈壁。
在不遠處的山丘之下,混亂嘈雜的營地裡,一輛三輪車已經轟隆隆的爬上了山坡,向著他疾馳而來。
在探照燈的蒼白燈光裡,季覺還在營地中看到了諸多熟悉的麵孔,安全局的車輛,乃至急救車旁邊,正躺在擔架上的小安。
少年看到了遠處的季覺,抬起頭來,興奮的向著這裡揮手。
明明隻是短暫的分彆,卻恍若隔世,令季覺難以克製欣喜。
總算是回來了。
裂界裡發生的一切都結束了。
他已經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他笑著抬起手來,正待回應。
可原本空空蕩蕩的身後,忽然傳來了聲音,稚嫩又細微,在猶豫中,鼓起勇氣發問:“請問……你是季覺先生嗎?”
他的動作僵硬了一下,茫然回頭。
靜謐的月光下,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再然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落在了他的肩頭。
就像是夜半三更的幽魂悄然拍肩,令他在驚恐之中,險些尖叫出聲,可回過神來,才看到肩頭那一雙小小的眼睛,正好奇又疑惑的看著他。
不理解。
為什麼季覺不跟自己說話。
那是一隻青翠的飛鳥,小巧又靈動,展開的翅膀上流轉著宛如金屬一般的光芒,隱約的靈質波動顯現又消散,如此靜謐。
根本分不清究竟是尋常的飛鳥還是金屬的造物,宛若天成。
流體煉金術!
而那聲音,他卻在營地裡聽見過,印象深刻。
“小九?”
他瞪大眼睛,難以把此刻輕靈的飛鳥和那個坐在板車上到處喊媽媽的傻乎乎小孩兒聯係在一起。
“你怎麼出來了?”
“先知媽媽出門前說,過幾天大家都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旅遊,可是帶小孩子太麻煩了,所以讓我聽你的話,去你家住一段時間。”
小九失落的拍打了一下翅膀,“睡了一覺之後,大家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我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季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又抽搐了一下,抽搐的停不下來!
自己這是……又被白嫖了嗎?
把家裡小孩兒丟給彆人去管,自己卻去死清淨了,一了百了,先知你真的有良心這種東西嗎?!
可他低頭看了一眼搖頭擺尾歡實的要命的小牛馬,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撓頭:算了,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放。
大不了就當開動物園了。
人總要接受現實,況且,自己還能放著這麼個小孩兒在外麵亂跑一點都不管麼?
隻是,在這之前……
他托起了小小的飛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九就是小九啊。”
飛鳥疑惑的歪頭:“大家都叫小九是小九,小九難道不是名字嗎?”
“我是說,其他的名字。”
季覺解釋道,“除了編號之外的名字,有沒有更普通一點的名字?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起一個,怎麼樣?”
說著,他興致勃勃的指了指旁邊的三輪車,‘詩興’大發:“你看,它叫小牛馬,不如從此之後,你就叫小……”
“啊,我想起來了!”
小九興奮跳躍,打斷了他的話:“先知媽媽跟我說過,以前我曾經有過一個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
她苦思冥想著曾經的回憶,眼睛便亮起來了,回憶起那個最初的稱呼:
“——葛洛莉亞!
“……”
寂靜裡,季覺石化,艱難的低頭,看著掌心中的小鳥:“你說……什麼?”
“葛洛莉亞!”
小小的飛鳥愉快的跳躍著,回答:“媽媽她是這麼叫我的,我的名字叫做葛洛莉亞!”
季覺沉默,茫然,呆逼。
忽然之間,卻忽然想起曾經97跟自己介紹小九時說過的話語——她和大家不一樣,是第一次被製造出來……
第一次?
倘若一切是無窮的輪回,每個人都有既定的角色的話,那又哪裡會有第一次被創造出來的造物呢?!
果然,神棍的嘴裡就沒有一句實話!
死的時候嘴上說不後悔無牽無掛。
結果悄悄給自己搞了個這麼大的事情出來……還特麼不提前跟自己說!
白嫖習慣了是吧?!
可即便再怎麼抱怨和腹誹,如今端詳著掌心裡小鳥時,季覺又忍不住微笑:“你好啊,葛洛莉亞。”
是水銀終於成功了嗎?還是說先知這些年來的成果?亦或者是時光和未知之中所誕生的奇跡?
搞不明白,想不清楚。
但這總歸是好事吧?
再沒有比這更好。
所以,行了,就這樣吧……
況且,誰說被白嫖了還不能享受的?隻要我也爽了,那不就不算被白嫖了?
如此這般安慰著自己那一顆飽受震撼的心靈,季覺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天上閃耀的星光,抬腿跨上了車座,擰動油門:
“走,咱們回家!”
“回家!”葛洛莉亞也展開翅膀,興奮呐喊。
季覺想了一下,又喊道:“雞腿管夠!”
“嗶!!!!”
小牛馬熱烈嘶鳴。
開始在他頭頂築巢的鳥兒頓時好奇,“雞腿是什麼?”
“是一種可以吃的東西,味道很不錯,葛洛莉亞要嘗嘗嗎?”
“好啊好啊!”鳥兒也快樂起來了,宛如歌唱:“謝謝大哥哥!”
“不準大哥哥!”
“誒?為什麼?”
“彆問為什麼,反正就是不準!”
就這樣,數百年之後的月與星辰的照耀之下,自荒山野嶺之間,三輪車嗶嗶作響著,駛向了遠方。
遠方的潮聲依舊回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