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想想,季覺就頭大如鬥。
可死寂之中,童畫卻忽然麵色微變,向著他做出了警告的手勢,指了指門外。
然後,季覺聽見了。
低沉的腳步聲從門外的走廊中響起。
在隱隱哀嚎之中,如此清脆,連帶著拖曳著什麼東西的沉悶刮擦聲,一點點的靠近,向著此處。
最終,停在了門外。
有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了,三下,穩定又平靜。
再然後,就是漫長的死寂。
莫名的寒意擴散,就連季覺手裡一直崩著鏈子的鬼胎都安靜下來,瑟瑟發抖。
寂靜中,聽不見離去的腳步聲,卻也沒有破門而入的巨響。
隻有仿佛能夠等待到海枯石爛的耐心。
乃至煎熬。
直到季覺伸出手來,緩緩的,拉開了檔案室的大門。
於是,在閃爍的燈光下,一張遍布縫合線的誇張笑容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怎麼這麼久?”
一瞬間,近在咫尺。
錢主任的臉上,好像永不乾涸的鮮血緩緩順著裂口滑落,漆黑的眼睛裡毫無亮光,死死的盯著他的臉。
而季覺的視線,卻不由得被他手中拖著的東西所吸引了。
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首。
血痕一路隨著腳印蜿蜒而來。
在他身後的虛空中,仿佛有人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是隱匿在旁邊的童畫,手指微點,觸及了季覺的後頸——記錄對比,告訴他,這個人就是和季覺同時進入時墟的另一個天選者……
季覺的眼角抽搐了一瞬,咧嘴,微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問候道:“這麼晚了,錢主任還在忙嗎?”
“是啊,除蟲。”錢主任低頭,看向了手中的屍體,甩了甩:“最近害蟲多了好多,藏在我們中間的壞種子也越來越多了。
大家都在忙,我可不能讓這些蟲子打擾了醫院的秩序……”
“確實,一顆老鼠屎搞壞一鍋湯。”
季覺深有讚同的點頭,“要幫忙嗎?”
“不用了,這是我的工作,新人還是要講究勞逸結合。不過,說起這個來……”
他停頓了一下,漆黑的眼瞳裡浮現猩紅:“你來檔案室做什麼?”
“查檔案。”
季覺直白的回答,不假思索:“尋找學習資料,增進自身能力。畢竟,婦產科的工作雖然不多,但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乾等著什麼都不做!
醫院需要我們,患者病人也需要我們!”
越說,季覺就越是慷慨激昂,到最後,主動握住了對方染血的雙手,“我太想進步了,錢主任!”
有那麼一瞬間,錢主任仿佛都微微一愣,旋即,顯現狐疑。
“……是真的嗎?”
血絲交織的漆黑眼瞳湊近了,利齒之後的惡臭鋪麵:“我可最討厭彆人說謊了。”
“真的,真的。”
季覺奮力點頭,“雖然一開始還不習慣,但我太想要幫助患者,拯救病人了!錢主任你是知……”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錢主任的臉,越來越近。
幾乎,緊貼。
再然後,垂落,仿佛要埋進他的脖頸之間一般,令他雞皮凸起,目瞪口呆:草,這麼快就潛規則了嗎?
不是,一般不是都是搶小護士的嗎!
不至於連男色都覬覦吧……
他克製著自己,沒有動。
萬幸的是,並沒有任何觸碰。
錢主任的鼻翼翕動。
仿佛細嗅一般。
很快,便收了回來,誇張的笑容再度出現在了臉上,就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原來如此,我說呢!”
“原來你也生了病啊…
…”
粘稠的血色如眼淚一般,從臉上,緩緩落下,仿佛悲憫,可配上那樣的笑容又似是嘲弄:“沒想到,你能夠推己及人,很好,真是太好了。
所謂醫師,就是要有這樣的仁心啊!”
“加油啊,一定要加油啊,知道嗎?”
他最後拍了拍季覺的肩膀,正準備轉身離去,雲裡霧裡的季覺沒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下意識的喊住了他:“錢主任!”
“嗯?”
轉身的怪物回過頭。
“我、我們婦產科很多器材都藥品都不夠了,為了更方麵的治愈患者,我想要申請一點物資。”說著,季覺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早就寫好的表格,遞給他,神情羞澀又靦腆,就像是所有張不開嘴的小年輕們一般。
“唔,很好啊,都很好,藥品的話,現在醫藥處已經沒啦,不知道還有多少,還有這些器材……算了,你自己去倉庫拿吧。”
看了一眼單子的開頭之後,錢主任就收回了視線,隻是拋下了屍體,用染血的大拇指頭在上麵按了一個印記。
仿佛簽名和許可一般。
“老李年紀大了,不太好說話,記得帶點禮物去。”他最後提醒:“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兒,不要跟他計較。”
“好的。”
季覺頷首,微笑著揮手,目送著錢主任的身影遠去。
許久,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才低下頭,順著童畫的提醒,看向了地上蜿蜒的血痕,乃至血痕的來處,走廊儘頭的拐角處……
便忍不住,微微的歪過頭。
腳印?
誰的?
“剛剛有人在跟著我們。”
隱身在旁邊的童畫說,“三個,是外來的天選者,他們想殺人。”
“……真巧啊。”
許久的沉思之後,季覺忽然笑起來了。
“這麵兒都還沒見過呢,大家怎麼就想到一塊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