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瞬間,墜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自天旋地轉的窒息之中,失去感知,仿佛一瞬,又好像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連城自恍惚之中,再度抬起頭的時候,便看到了,暗淡褪色的世界,破碎的一切。
天空長滿瘡孢,大地浮現麻疹。
天穹之上,有太陽獰笑,月亮在哀嚎,它們在天穹之上接吻,啃食,撕咬,慷慨的灑下鮮血,化為塵世之間彌漫的瀑布洪流。
落在他的身上,便長出了一叢一叢的蘑菇,蘑菇融化,就變成粘稠的鮮血,血中的氣泡升騰著,從腐爛的肉中長出,破裂,就浮現出一張張人臉,環繞在他的周圍,哭號,大笑,起落如雲煙。
不死之症的毒害之中,狂屠的惡意肆虐。
無法死去的血肉之中生長出了彼此攻伐的骨枝和筋膜,試圖殺死他自己,而他自己,又再去殺死另一部分自己。
當最後的隔膜被打破,上主的氣息自其中顯現時,三者之間的便仿佛漩渦一般,開始了無休止的廝殺、角逐、鬥爭。
以他的身體為戰場。
無窮變化之末、無窮生命之終、無窮鬥爭之源……
三者交錯,仿佛萬花筒一般,灑下了絢爛到令人作嘔的幻光,令他不由自主的沉淪在無窮的幻象和苦痛裡,死去,複蘇,飽受蹂躪和折磨。
他嘶吼,哭號,尖銳的呐喊。
張口,劇烈的嘔吐時,便吐出了一把又一把古拙又破碎的劍刃來,還有更多的白骨之鋒從畸變的身軀之內穿出,再然後,活化畸變的血肉延伸著,又再度將骨鋒靈劍一同包容其中,仿佛咀嚼鋼鐵。
一瞬間,他便已經四分五裂,可殘存的血肉卻依舊執著的重新彌合,拉扯著岌岌可危的魂靈再度回到懸崖的邊緣。
“救……救救……”
電椅的桎梏裡,連城癲狂的蠕動著,一張張大嘴生長又衰敗,發出了支離破碎的聲音,數不清的破碎眼瞳裡流出血淚,本能哭號:“救……救……”
回應他的,是歡天喜地的呐喊。
“成啦!”
季覺展開雙臂,興奮恭賀:“恭喜你啊,前輩,你成啦!”
“死了!死了!”
迫不及待的醫生圍攏在四周,空洞的麵孔之上滿是狂喜:“真的快死了!”
“好死!好死啊!!”
他們拍著手,鼓掌歡呼,流下了激動的眼淚,狂喜呐喊:“加油啊,加油!”
“相信自己,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就差一點點了!”
“哈哈,吞下去了!你感覺如何?感覺如何?”
季覺握拳鼓勵,歡笑鼓舞:“就差一點,你就可以死了,前輩,你可一定要被病魔擊倒啊!”
“你……你……”
自煉獄的煎熬裡,連城渾身的嘴巴張開,尖銳嘶鳴,想要怒罵。
可張口之後,卻再度吐出一粒粒血塊來,血塊落地,就仿佛蠕蟲一般的變化起來,最後,又蒸發無蹤。
他伸出扭曲的手指,本能的想要抓住季覺。
可距離卻太遠了。
隻差一線……
“隻可惜,目前這個劑量還是有點太保守了。”
季覺彎腰端詳著他的慘狀,忽然提議道:“要不咱們再來一個療程吧?!”
“!!!”
連城渾身,一隻隻眼睛瞪大了,凸出來,遍布血絲,像是蟲子一樣,幾乎快要掙脫了身體。哀嚎和嘶吼聲越發刺耳。
陣陣掙紮。
“乾脆,更進一步……”
季覺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掏出了一個數十倍於之前的巨大針筒,足足有胳膊那麼粗,裡麵滿盈著刺目的猩紅,躍躍欲試:
“咱們直接用在患者身上好了!”
霎時間,信心大增們的醫師們眼睛再度亮起,越發興奮,笑聲淒厲又高亢,桀桀聲不斷。
隻有電椅上,驟然傳來金屬扭曲的尖銳聲音。
是連城在掙紮。
淒厲狂嘯著,臃腫的肉團之中,竟然有人形的輪廓,隱隱浮現,張口縱聲嘶吼,一道道畸形的肢體像是蟲子一般的蠕動。
那一瞬間,無數毛發枯萎的頂門上,驟然有一顆埋藏在血肉之中的碧眼睜開,遍布血絲,飽蘸凶戾。
忍、忍、忍、忍、忍……已經,忍無可忍!
竟然膽敢對上主恩賜降臨之媒介動手……
“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
連城縱聲嘶吼,再不顧及的,扯開了體內最後的封鎖,一張張大口開闔,聲音重疊在一處,宛若雷鳴:
“你們都要死!!!”
那一瞬間,在碧眼俯瞰之中,整個時墟仿佛都凝固了一瞬,萬象凍結,宛如荒墟之威。但那和荒墟卻又截然不同。
因為停滯的並非是血肉,而是如露如電一般難以捕捉和觀測到的精神與意誌。
乃至,所謂的……靈魂!
無形的波瀾自那眼眸的流轉之中,驟然
擴散,掀起了肉眼所無法察覺的驚濤海浪,瞬間,席卷整個時墟。
自連城破碎的身軀之中,有上位孽物的大權顯現,籠罩所有。
轉瞬間,季覺隻感覺身體一震,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浪潮從身上卷過去了。可此刻為了封鎖孽物感染而籠罩了身軀的非攻卻猛然一震,狂暴抽取著腕表中的靈質儲備,將一切作用在季覺身體上的變化儘數彈開了!
再然後,他就感受到了,一切上善的氣息和變化被儘數隔絕,排斥!
偌大的住院樓內,在眼眸波光的籠罩之下,已經化為了上善之力的禁區,排斥出了所有的外界乾擾和變化。
不止是上善,就連時墟本身的乾涉,都儘數消失。
就在季覺周圍,一個個醫師的身影驟然虛幻起來,仿佛劣質的錄像帶一般,劇烈的閃爍,卡頓,化為了無法觸及的幻影。
隻有他們頭頂,那一顆無數人麵起伏的巨大腫瘤,此刻劇烈的搏動起來,就像是充血的心臟一般,再度膨脹!
當再無時墟的乾擾和壓製之後,不死之症,肆虐蔓延,放肆的擴展,腐爛和乾枯的血肉再度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