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當做……偶爾,客串一下吧。
你們最好彆奢求太多。
“渴求死亡,對嗎?”
季覺握緊了遺骨之刀,“由你們所孕育而出的這一精髓,正同你們的願望所恰當。”
否定希望的絕望和否定生命之後渴求死亡,再施以醫生們最後的仁慈,最後所顯現的,是這宛如琉璃一般澄澈的鋒刃。
仿佛隱隱有血絲流轉其上,就在非攻的催化之下,骨骼崩裂一片,又一片,自解離術的拆解之後化為飛灰。
毫不猶豫的摘去諸多精髓,奢侈的靡費著這一份原本有無窮可能的力量。
並未曾有任何的困難,甚至就好像它本身都在配合著季覺的練成一般,毫無滯澀,行雲流水。
到最後,顯現在季覺手中的,是一柄隻有四十餘厘米的微彎骨刀,仿佛手術刀一般的形製,卻比尋常的型號還要更加誇張。
澄澈透明的隱約鋒刃延伸其上,瑰麗如幻夢。
恰似救贖之夢本身。
自抬起刀的那一瞬間,季覺卻不由得回憶起曾經和葉教授的對話。
“老師,妙手天成和精神第一性互相配合的話,真的能夠摘除靈魂嗎?”
當時,葉教授告訴他:“理論上存在可能。”
現在,他卻還想要再問一句:“錢主任,醫生真的能夠拯救患者麼?”
隻可惜,無人回應。
可冥冥之中,卻仿佛傳來了斬釘截鐵回答。
告訴他——
——絕對!
醫生能拯救患者,醫生將拯救患者。
這一次,醫生,絕對會拯救患者!
那一瞬間,季覺抬起頭來了。
看向崩裂的天穹,自天穹之上,仿佛有隱隱的幻影浮現,如此飄忽,就好像海市蜃樓……好像是一座蒼白的建築,如此龐大,仿佛充斥了整個天穹。
明明沐浴著無窮的光,可是卻未曾有任何溫柔和慈悲。
生命儘頭的極樂之園,否定生命和死亡本身的大孽·白館,於此顯現。
漠然的俯瞰。
嘲弄著不自量力的挑戰者,挑戰者們!
於是,那一瞬間,季覺毫不猶豫的向著眼前的病人劃下第一刀。
醫生,開始了手術!
.
麻醉,省略
消毒,省略
病情的狀況和分析,省略!
由防護嚴密的童畫提供探測和讀取,季覺揮刀,剖開了麵前的血肉……
醫生將拯救患者,醫生,將會全力以赴的,殺死患者!
瞬息間,血色噴湧如瀑布,無數蠕動的器官和肢體自裂口之中像是瀑布一般溢出,擴散,蠕動哀嚎。
乾癟的肉瘤之內,此刻居然還有無數肉芽再度生長,隻是短暫的衰微無法扼殺畸變的生命,不死之症依舊猖獗。
季覺大可以故技重施,將自己嫁接其中,然後通過腕表的力量將汙染和孽變儘數抽乾,可代價是,除了自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徹底銷毀。連帶著病人的意識和靈魂將永遠和孽變混合在一處,被抽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再無法解脫。
可現在,他要做的,是將他們早已經融入血肉之中的意識和靈魂,徹底的和這一具不死之軀分割開來!
沒錯,就像是葉教授所要求的那樣。
將靈智自形骸之中摘出!
不必投鼠忌器和小心翼翼,也不必瞻前顧後……這一次,自非攻之手的揮灑之下,彌漫的血肉輕而易舉的被
捋順,再然後,手中的骨刀斬落。
那澄澈透明的鋒刃好像介於虛實之間一般,同時的分割著混雜在一處的肉體和靈魂。希望燃儘的絕望和生命所渴求的死亡被慈悲所調和在了一處,遊刃有餘的分割著兩者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而更重要的,是某種從本能之中浮現的指引。
“向內三分,摘除腫瘤之後,從側方動刀。”
“骨質增生物和器官不是重點,放在一邊,不必理會”。
“這一塊的神經和淋巴還有內臟攪在一起了,暫時封閉起來,切除之後再生的組織會更混亂。”
“比起紊亂的血肉,靈魂之間的混雜才是重點。”
在動刀的一瞬,仿佛就有幻覺一般的聲音從心中響起了,融入本能一般,予以指導,或是熟悉,或是陌生,但仿佛好像都曾經有所聽聞。
自醫院的會議室裡……
短暫的恍惚裡,季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對麵,空空蕩蕩的空氣之中,仿佛有幻影顯現了,醫生們看著他,微笑著,予以指導和鼓勵。
以手術刀為媒介,這一份學識和經驗導入季覺的動作之中,毫無滯澀和停頓。
哀嚎聲有那麼一瞬間,短暫停滯。
突如其來的死寂之中,季覺的雙手沒入了混亂的血肉之中,骨刀遊走,行雲流水的摘除一切附著的黏連,拆分溶解靈魂之間的界限。
而另一隻纏繞著非攻矩陣的手掌,伸出,死死的握緊了,不容許那渺小的靈魂和意識從指尖溜走。
這一次,他終於抓住了。
“給我,出來!”
血色噴湧,殘肢蠕動。
精神第一性和妙手天成之間的完美無缺的聯動,令血肉之軀,作用於靈魂之上。封鎖、分割、然後重新構成。
隻是刹那間,他終於握緊了這無數亂麻之中至關重要的一根。
拽出!
刺耳的啼哭聲響起,就在季覺的手中!
小小的血肉蠕動著,拖曳著一根腐爛的臍帶,從肉瘤之中徹底摘出。未曾能夠發育完成的四肢抽搐著,模糊的麵孔之上,終於流下了第一滴誕生以來的眼淚。
嬰兒。
“沒想到,到現在,還在乾婦產科的活兒啊。”
季覺自嘲一笑,伸手,小心翼翼的為它擦去了臉上變質的羊水,啼哭聲越發高亢,孩子在貪婪的呼吸著,呐喊,流淚。
烏溜溜的眼珠子,用儘全力的移動著,最後看向了季覺。
嘴唇開闔了一瞬。
就好像在道謝一般的,釋懷的微笑。
然後,迅速的凋零,崩裂,化為飛灰,吹向了遠方。
隻留下一塊異化的乾癟血肉,被季覺丟進垃圾桶裡。
他誕生了,他又迎來了死亡。
而一線靈質之光從白館的汙染之中掙脫,自由的翱翔,去往了惡孽去不了的地方。
“1號患者,治愈。”
季覺輕聲呢喃,自言自語著,耳邊的幻覺中仿佛聽見了狂喜的歡呼和呐喊,那些寄托在手術刀之上的祝願煥發光芒,越發耀眼!
崩!
天穹之上,裂隙再現一道,交錯著,仿佛欄杆一般,令白館的投影越發飄忽和遙遠。
而另外一側的天穹之上,卻有大象無形的升騰之物緩緩顯現,自呼喚中,俯瞰。再然後,飄搖如星火一般的星辰隱隱彙聚一處,宛如天爐之薪無聲而燃……而另一側,滯腐之爐中的眼眸之火隱隱燃燒。
而就在大地之上,手術還在繼續。
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