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旁,樓封也跟著點頭。
眼見兩人如此上道,童山微微點頭,不枉剛剛小露一手——稱不上炫耀或者是震懾,一支隊伍裡隻能有一個聲音,多則生亂,他作為隊長,必須對所有人負責。樓封他反而放心,主要是季覺……童畫的描述裡,離譜的操作實在是太多了。
實話說,他有點怕自己兜不住。
就在強調了諸多注意事項之後,看著兩人輕車熟路的樣子,童山頓時了然:“你們兩個之前應該有裂界探索的經驗吧?”
樓封:“……”
季覺:“……”
沉默,突如其來。
尷尬之中,季覺不留痕跡的悄悄用餘光掃了一眼身旁的樓大少,而樓封的表情抽搐著,瞪了這貨一眼之後,終究還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有的。”
“……都有?”
童山不解,為什麼氣氛忽然變了。
“嗯,咳咳,都有。”季覺彆過頭,努力克製著表情,強行壓下了嘴角的弧度,一臉鄭重:“我們倆,嗯,配合的,挺默契的,呃,是吧?”
是你嗎!!!
樓封牙都要咬碎了。
“噓——”
垂眸靜坐的許觀忽然抬頭,示意所有人噤聲,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兩輛車瞬間熄火,靠邊,層層念動力的籠罩和隱蔽之下,融入了頹敗的街道之上。
在童山揮手示意之下,所有人仿佛石化,呆坐在了車裡,毫無動作。
窗外頹敗的一切,殘磚斷瓦,沒有任何變化。
季覺和樓封交換眼神,卻又一頭霧水。直到童山忽然抬起手來,右手握緊。
車廂裡,所有人的精神和身體都瞬間緊繃。
再然後,季覺才聽見了稀稀拉拉的聲音,仿佛輕柔的雨聲,落在地上,密集又輕柔,自遠方,緩緩的彌漫而來。
所看到的,便是黑暗裡如同潮水一般湧動的陰影。
看不到身軀,也感受不到任何的靈質波動。
那仿佛活物一般的陰影自廢墟之中緩緩掠過,水銀瀉地一般的陰影在所過之處,籠罩了一切,破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在望遠鏡裡,季覺看到一隻蠕動的蟲子仿佛從下水道裡爬出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陰影吞沒。
細碎的破裂聲過後,就化為了飛灰。
樓封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汗流浹背,臉色慘白。
察覺到旁邊季覺一臉好奇的樣子之後,頓時神情變化,就好像我不好受你也特麼也彆想好過,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食指上,一枚宛如鑽石一般的賜福遺物閃過幻光,悄無聲息的予以了加持。
然後,輪到季覺冷汗滲出了。
那一片蠕動變化的陰影之上,隱隱綽綽的浮現出了半截模糊的輪廓來,似是足肢。
當陰影蠕動,一條條扭曲的足肢便一瘸一拐的向前。
有時候,在踉蹌的瞬間,會漸漸的浮現完整的輪廓,就像是一具腐爛了一半的巨獸屍骸,骨架嶙峋,破裂的腹部下麵,拖曳著隱約的臟器,腐爛腫脹……
宛如樓宇一般的龐大身軀輕描淡寫的穿過了一座座廢墟,毫無阻攔,宛如幻影。隻有粘稠的陰影從腳下擴散開來,饑渴的吞吃著任何觸及的生命。
在模糊的身軀上,有寄生蟲一般的觸須探出來了,在空氣中蠕動著,細嗅,尋覓著所有活物的氣息。
半邊裸露骸骨的頭顱,無聲嘶鳴。
此刻,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一樣,猛然回頭,直勾勾的看向幻象籠罩之下的先遣隊所在。
目露猙獰。
旋即,又好像愣住了。
陰影如潮,橫掃而過,可什麼都沒有碰到。
就像是一隻探入點心罐子裡的手掌一樣,反複摸索,仔細的摳著每一個邊邊角角,最終,卻發現隻是徒勞。
此處,空無一物。
良久,那一片陰影終於再度收縮,自饑渴的巨獸蠕動裡,去向了遠方。
消失不見。
直到十分鐘後,許觀點頭,車裡所有人才整齊劃一的鬆了口氣。
懸停在半空的兩輛車,緩緩的落在了地上。
沒有掀起任何的塵埃。
“抓緊時間趕路,有那個家夥掃過,一時半會兒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童山發動車輛,加快速度,在廢墟之間疾馳而出。
“那是什麼?”季覺終於忍不住探頭,問向前排:“災獸?畸變體?本地滋生的什麼孽物?”
“不清楚,畢竟之前也沒碰過。”
姬雪回答:“那家夥雖然塊頭大了點,但還算好糊弄。隻要陰影覆蓋到的地方找不到你,就沒辦法對你做什麼,還不算太麻煩,躲著點走就沒事兒。”
“這種東西,泉城裡麵很多嗎?”
“這麼多次探索下來,類型不同,大大小小的,恐怕有個八九個吧?”
姬雪自己都不太確定:“有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根本就連分類和觀測都來不及。
船城那邊的隊伍遇到過更麻煩的,有一整個街區那麼大,看不到外形,就是一團大霧,進去的人不知不覺就溶解掉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據說有可能是從漩渦下麵跑出來的鬼東西,折損了不少人手,有局長出動了才驅逐掉。相比之下,咱們探索的區域裡沒有那麼大的麻煩,就謝天謝地啦。”
“彆插旗了。”
她哥從天窗外麵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棘手的東西還多著呢,季師傅你們也小心點,沒必要的話,千萬彆下車。
前麵就是異常密集區域了,都小心些。”
自沉默的疾馳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季覺的眼前仿佛亮起來了,午後的陽光熾盛,照亮了街道兩側的店麵和招牌。
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喧囂又繁華。
歲月靜好。
自陽光的暴曬之下,行人們臉上的笑容如此燦爛,回過頭來,望向外來的一行人,看
向季覺,揮手呼喚。
可緊接著,一切又迅速消失無蹤。
像是不存在的泡影。
隻有殘垣斷壁之間,陰沉的黑暗無聲蠕動,看不到任何的活物。
陳腐的風從遠方吹來,掀起了門洞上殘破的垂簾。
垂簾之後的黑暗裡,有模糊的麵孔抬起,滿盈著誇張的笑意,看著他們,揮手,手臂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輕飄飄的舞動著。
熱烈呼喚。
幻聽自每一雙耳朵邊上浮現。
“泉城小吃,精致簡餐,貨車加加加加水……泉泉城小吃……簡餐……餐……餐……餓了餓了餓了……快快快快進來坐吧坐吧坐吧坐吧坐吧……”
車輛疾馳,毫無停留,甚至加快了油門。
可每一次拐角,卻又從相同的殘破門洞前麵路過。
模糊的聲音依舊緊追著,就好像緊貼在身後一樣,越來越近,每當季覺看向後車鏡的時候,都能看到那一張麵孔。
笑容熱烈。
可眼瞳之中,隻有一片黑暗,空空蕩蕩,在看著他。
到最後,疾馳的車輛猛然急刹。
幽深殘破的門洞,已經出現在了正前方,門簾之後的麵孔越來越近了,誇張的笑容緊貼在了車窗上:“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啊,快進來坐吧,隻要吃點東西就好了,吃吧吃吧吃吧吃吧……吃點東西就好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那一瞬間,空洞眼瞳看向了季覺,笑容越發扭曲:
“一起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