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河,向東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山寺,山腳下全是依附於寺廟的農夫。
大明朝對於寺廟的管理,也不算差,但還是能看到經營得當的寺廟,重新發展出控製周遭大片土地的模樣。
跟王三他們村子不一樣的是,這邊因為臨近洛河兩岸,水資源豐富,並沒有受到旱情的嚴重影響。
但很可惜,這裡已經成為舉人、寺廟等人控製的土地,在這裡根本征不到稅。
不過現在土地對於王二來說,並不怎麼重要,因為他現在是長潤裡的寄莊戶。
他跟種光道靠著一身棒頭武藝,搶下了附近的碼頭,乾起了結社勾當,將長潤裡本地的窯業壟斷了,所以在長潤裡買了土地。
上好的水田,不過數量有限,因此收成大部分都是種光道和王二自家的親戚下地乾活獲取,基本上隻能滿足自用和上稅。
但買完了地,也就沒錢了,這就是為什麼王二要徒步回來接他。
終於,抵達了長潤裡。
要說長潤裡現在的模樣,更像是一座小鎮。
雖然南邊流民餓殍遍地,但這裡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站住。”王二他們剛準備踏足,突然有差人拿著水火棍過來,“你們哪裡……喲!這不是王二哥嗎?”
為首之人腰圓膀粗,滿臉橫肉,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他身著皂色官服,胸前的補子卻是汙穢不堪。
左右與之一道走路,趾高氣揚,對路上的行人吆三喝四。
多是眼神凶狠,言語刻薄咒罵著什麼。
看到他們,街道上的人們都變得畏首畏尾,生怕招惹注意。遇到他,仿佛遇到了噩夢,使得原本安靜的街道變得人人自危。
為首的差人一看王二,笑了起來,一口大黃牙與皺成一團的臉,令人在冬天都感到更多惡寒。
“張班頭。”王二打了個招呼,摸了摸口袋,丟出一個荷包“請諸位喝茶。”
張班頭眼前一亮,接過了荷包掂量一二,然後看了一眼王三他們“數差不多,不過這些你作保?”
“都是自家弟弟。”王二笑著,然後摸了摸,又遞出一兩碎銀。
這一下,張班頭才滿意的收了“聽種光道說你去接自家弟弟了?哪個?”
王二臉色微僵,但很快恢複平靜的拍了拍王三說“就這小子。”
“嗯哼,瘦巴巴的,跟竹竿似的。行了,記下了,有什麼事情,隨時說。”張班頭真的很認真記下了王三的模樣,轉身欲走,突然駐足,扭過頭“對了,上邊要遼餉加銀三分,聽人說你買了地啊,不該這個時候買的。要是付不起,我可以幫你問問誰願意接手。”
說完,張班頭招呼手下走了。
王二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倒是王三皺眉說“不是說萬曆皇帝加遼餉九厘嗎?怎麼到了他這裡,三分銀子了。”
邊上一個漢子挑眉說“三子,朝廷真的隻要九厘餉?”
王三點了點頭,邊上的王二則是平靜說“能是為什麼?當官的、世吏的、舉人的,他們的地誰敢征?攤下來,不就落在平頭百姓頭上了?”
眾人不言。
這世道,再折騰下去,隻會沒活路的。
入了長潤裡,能看到街邊攤位三三倆倆灑了一地,一個穿著黑襖子的壯漢,正在安撫這些人,並且承諾他會免這些商客一定租金,這才罷休。
王二走到了壯漢這邊。
看到王二,他開心的走來,一下遮住了太陽,如同黑塔。
王三多看了兩眼。
這人身段結實如鐵,仿佛用堅韌的岩石雕刻而成。
肩膀寬闊且結實,走起路來沉穩有力,衣服質量似乎有問題,居然能看到腰腹位置薄薄一片,凸顯線條分明,但卻詮釋出他強壯的體格。
“總算是等你回來了!二哥,咱弟弟在哪呢?”壯漢興奮的說著,然後看到了王三。
很明顯,王三最符合王二曾經說的,體弱多病,骨瘦如柴的形象。
“見過種家哥哥。”王三按照王二的交代,見禮了。
這漢子一下笑開懷,剛毅臉龐上的皮膚被陽光曬得黝黑,皺紋深刻,看上去就像經曆過風雨洗禮的古老山峰,在此刻猶如暖陽映耀。
“好好好!看你安然歸來,二哥這算是安了心。以後有什麼事情,隨時與額說道。”
種光道拍了拍胸口,眼睛猶如深邃的湖泊,明亮而堅定。
“方才張班頭來討茶?”王二說了黑話,什麼討茶,分明就是來收保護費的。
種光道臉色不怎麼好看說“也不全是,除了來長潤裡收茶水錢,更是要額們盯著,不讓災民靠近。最好是全部趕回去。”
“這一路走下來,全都是討口子的災民,趕得了多少?”王二無奈,上邊當官的不當人,澄城縣去年雖然也糟了災,但問題沒有隔壁白水縣重,隔壁白水縣是真的快活不下去了,人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