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戰和之辨 2(2 / 2)

失去土地的農人流離失所,少數沿路乞討,多數則結匪成亂。王公貴戚的月夜風花,落在小民頭上,便是斬斷他們活路的利刃。

言官王朗曾上書,要求皇上帶頭停止此舉以正風尚,皇上先是擱置,王朗再請,皇上大怒,幸有太子調停,王朗才保住性命,隻被遠遠流放完事。

“事君數,斯辱也,事君三諫不從則去。齊思賢深諳其理,亦知殿下賢德仁慈,才費儘周折上書給你。”沈玄微歎息:儲君難當。

一時寂寂,唯風過樹梢,水流泉石,花中蟲鳴,以及兩人的呼吸和心跳。

半晌,太子開口道:“君父聖壽將至,眼下更非上奏的好時機。我已請東亭先生雲遊時,去實地探查一番。”

沈玄微嗯了聲:“據刑部得報,王氏的護衛竟敗於土匪之手,漳和便在青承遠三州交界,可見民亂亦助長了盜匪猖厥。”

太子補充道:“此事我曾向高仞詢問,他言民間藏龍臥虎,江湖門派,陳國舊部,武林世家,其子弟皆可能與土匪勾連。”

高仞是禁軍幾大首領之一,武功造詣超絕,沈玄微卻不置可否:“前日你去王府探病,右相如何說?”

“他言王四郎夫婦此次西去遊學,收集了不少珍玩古物,有些是準備給君父的賀壽禮,價值連城,可能讓人動心了。”太子轉述著右相的推測。

沈玄微冷靜的語音幾近漠然:“琅琊王氏,華夏首望,根深葉茂,侍衛中不乏一流高手,我看,這事說不定,還有彆的蹊蹺。”

太子眼神微凝:“你的敏銳,我向來相信。隻是,右相已奏請君父,令青州太守剿匪。王氏既成此次民亂的受害者,他當不會袖手旁觀。等東亭先生信來,我們再一起議議。”

“好,王七郎不久當扶兄嫂棺欞歸來,我去他府中祭拜時,再探探右相的口風。此事隻要得他支持,阿爹便不用再出麵。”沈玄微的輕鬆微不可察。

太子道聲好,像是記起什麼,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君父壽誕,兩個皮猴必定回宮,你到時多提點他們。”沈玄微瞧他笑得意味深長,挑眉問道:“臭小子們又惹事了?”

“兵法課上,兩人不忌師道尊嚴,指正教官錯漏,教官臉上擱不住,訓斥他們以下犯上,罰三天禁閉。不料當晚全營四處鬼叫,眾少年裸奔抗議,教官們追拿半夜,疑是他倆從中搗鬼,卻苦於尋不到證據。”

太子忍笑轉訴完大首領的話,神情半是無奈半是寵溺:“正是精力旺盛無處發泄的年紀,我們,也不得太過嚴厲。”

沈玄微輕笑幾息,深歎:“殿下看重愛顧這兩小子,怕是既盼著他們早日成材,又盼著他們能永遠這般無憂無慮。”

“三郎,你自小為東宮陪讀,稍長便入太學,寒暑不殆,勤學苦思,這些年來,委屈你了。”太子臉上的笑意消散,代之以一層淡淡的傷感。

陽光西移,碎金般閃爍在草木間,溫暖和煦如沈玄微含笑的眼神:“我知殿下心向林泉,等諸事穩妥,我們帶上這兩個臭皮猴,訪幽探勝,暢遊山水,一路上定是樂趣無限。”

“好,一言為定。”太子伸出手,兩隻同樣修長俊秀的手在空中相擊,伴著年輕男子特有的清快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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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事君數,斯辱也幾句出自《論語》,意即凡事說太多則自取自辱,諫言三次領導不聽就趕緊打住,不然你便死拉死拉的。

注2:理學興起前,中國曾有許多曠達不羈的古人,特彆是魏晉名士,放浪形骸,率性而為。比如曹丕還是魏王世子時,因其好友王粲生前喜歡驢,他便和眾基友狂學驢叫來追憶故人。又比如,竹林七賢中的劉伶,常常縱酒佯狂,一絲不掛在屋裡,說以天地為宇,屋室為衣。大詩人李白,也愛裸體青林裡。作者此處寫青春期的少年們裸奔,實在是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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