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燭光明亮,紗幕低垂,老夫人,蘇遠渝夫婦和蘇遠泯都在,穀敏跪到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三拜:“小敏給阿娘請安。”
老夫人撫著她的發髻,欣慰笑道:“好孩子,快起來,你們把小六教養得很好,辛苦了。”
楊氏抽出帕子按在眼角,拉起穀敏低問:“弟妹,剛聽三弟說起先人托夢教導小六的奇事,夫君言此為我國複起之吉兆。”
穀敏嘴唇微顫地回答:“小六這一年越發聰明,容貌顏色,為人處事,也越發像似長姊,我瞧著既是歡喜又是擔心,生怕那眼熟之人瞧了去。”
“小敏莫怕,洛京城中見過丹嵐之人,怕是極少。”老夫人神色不變地安慰過兒媳,轉向兒子:“族公不日便到洛京,今年收成如何?”
蘇遠泯的歎息蕭澀如窗外的風:“朝庭整頓集市,道設關卡以收商稅,藥鋪和莊子收入比上年少了兩成。”
蘇遠渝的神情卻很冷靜:“早在預料中,無妨。接下來的幾年隻怕會更難,我們需有所準備。”
眾人眼中都是了然:當年泰康帝初得天下,賜封三公,分權四姓,寬農通商,終得政權穩定,然高姓豪門也趁機擴充勢力,積富養兵,與皇權分庭。
武安帝繼位後,為加強皇權,自然不許民間勢力過大,於是重農抑商,並罰沒巨賈財產,此法剛才見效,他在未來的時日,怕是不會輕易停止。
“幸好族公早有準備,將族中生意或分散,或遷往他國,縱有艱難,亦能對付。讓他頭疼的是。”老夫人接過話,話未說完,卻掩嘴咳嗽起來。
楊氏忙為婆婆撫背順氣,待她喘氣平息,蘇遠渝才道:“丹陽越發任性,除慫恿赫連淵踏馬圈地,苛嚴稅賦,使團一案借刀殺人,牽連無辜,有違天道和族訓,她竟也參與其中。”
老夫人收起絲帕,道:“丹嵐和阿衡不在了,誰的話她都不聽。小敏少時和她要好,是否想法見她一麵?勸勸她。這孩子以前心地最是善良,現在雖有些胡作非為,卻是傷痛過度,亂了心性,當真,讓人憐惜。”
紅燭成淚,暗了畫屏美人蕉,也暗了蘇遠泯的無奈:“阿娘,你這是關心則亂,她連族公的話都聽不進去,怎會聽阿敏的勸?”
老夫人怔愣半刻,低下眼簾,拿起火箸撥了撥爐中銀碳:“也是,她自幼便聰明過人,極有主見,小敏怕是勸不得的。”
穀敏絞著雙手,悲痛時握不住一滴淚珠:“阿娘牽掛丹陽,我又何曾放得下她?隻她現在的身份,沒有族公點頭,誰敢去見?自她入宮,族公便說她與虎謀皮,必然自食其果,斷不允我與她相見,以免禍及小六和全族。”
蘇遠泯握上愛妻的手,寬慰道:“你們也不必太擔心,她隻怕一時糊塗,行事才衝動激烈,等過些年,自會懂得事緩方圓,欲速不達的道理。”
老夫人沉默半晌,終是放開眉頭:“若能如此,自是最好。”撚動佛珠祈願片刻,轉向兩個兒媳:“小六大了,難得來一趟洛京,若她想出去,便讓她去。她與小越親厚,大過年的,隨著性子聚聚也好。”
穀敏和楊氏齊聲恭敬應諾,氣氛一時和緩。新月的清暉從窗縫漏進,照在案上的寒梅和香爐,薄霧繚繞,夜靜花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