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微恭恭敬敬地行禮:“回陛下,臣仔細查證過,屋中各處正常,唯熏香含有助興之物,從香灰的氣味和顏色上看,含量並不多。殿下春秋正盛,且常用此香,按理說,不至引發心臟猝停。臣疑他之前有服過其他藥物,然要確證,需仵作驗屍。”
“你是說?”赫連淵目中冷光閃過,犀利有如暗夜之鷹,青黑衣袍的袖內握掌成拳,半晌,才看向坐在主位的太後。
皇太後雙眼通紅,愛子猝世,她極度悲痛卻將肩背挺得筆直:“不可,吾兒已仙去,絕不能讓人動他的遺體。”
她是虔誠的佛教徒,相信人死後神識要在體內留上多日,此時驗屍,是對逝者極大的折磨。皇帝歎口氣:“阿娘,你不想找出真正的原因?”
皇太後聽出了弦外之音,低頭撚著佛珠誦經數次,決然抬頭:“即便另有他因,吾願就此放過,亦不讓我兒被開胸剖腹。”
到底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就信因果報應那一套。赫連淵心中不滿,卻對親娘無可奈何,隻好轉頭問臣下:“審訊可有異樣?”
沈玄微點頭道:“昨晚殿下與王妃一起用餐,王妃並無異樣,可見藥物並非來自吃食,但,據說殿下到秀夫人院子後,曾飲過一碗桃花飲。”
“安王身體一向康健,定是這碗湯飲有問題,你可審過那秀夫人?”皇帝皺起眉頭,追問。
“碗已清洗,秀夫人她。”沈玄微無奈地搖頭:安王的寵妾,在確認安王死後,許是悲傷,許是自知罪責難逃,竟趁人不備,穿戴整齊,服毒自儘。
否則,從她的言語對答,他定會發現一些端倪。
最大嫌疑人自儘,一切證據被銷毀,皇太後不允許驗屍,難道要與達達皇子案相似,又是一樁無頭案?
聰明智識,無往不利的沈玄微,心內幾多挫敗和沮喪:“追查秀夫人的來曆行動,也許可以找到些許蛛絲馬跡。”
赫連淵帝看了看太後,神情悲痛,語氣蕭瑟:“準你繼續追查此事,既然,阿娘不許,那便準備入斂吧。”說罷,呆坐半晌,才黯然離開。
沈玄微望著皇帝步履沉重的背影,眼神晦暗:安王一死,從此,帝心便隻在那雙纖纖玉手之中。
深深地呼吸幾次,轉身向天下最珍貴的老婦人,行禮:“太後昨晚怕是未曾好好安歇,請節哀順便,保重貴體才是。”
眼看著太後被人攙扶下去,沈玄微站在簷下,天色已經大亮,庭院裡玉蘭飄香,楊柳堆煙,氣候日日變暖,他卻隻覺得背心清寒。
安王死訊半夜傳到皇宮,皇帝急急趕來,定不會通知年邁的太後,她是如何知道的?太後若不在,他便可驗屍,是誰不讓他往下查呢?
召來太後近侍宮女詢問,得到的回答是:太後昨晚被小皇子的哭鬨聲吵醒,聽到陛下從嬉月宮匆匆外出,才差人打聽消息的。
梅妃的嬉月宮,與太後的和碩宮隻一牆之隔,太後若是夜間醒來,皇帝出宮,她自然便知。沈玄微的瞳孔下意識地收縮:這絕非巧合,他的直覺向來精準。
名動天下的刑部侍郎長歎口氣,閉上雙眼,感覺到風從四麵八方吹來,連綿輕柔,帶著花的清香,卻,無比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