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忽然安靜,阿諾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轟鳴,阿禧嘴角笑意越來越淡,最後豁然起身:“若國公府遇難,我自然玉石俱焚,怎會另求安生立命之所?”
“世間風雲變幻,人卻生生不息,你們亞特人滅了陳國滅雲國,兩國的王公貴戚和百姓都死了麼?”蘇容若指著青石長街上的茶樓酒肆,淡淡說道。
瞧他兩人沉吟不語,不禁又冷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是皇家赫連氏的,龍衛公府是西門氏的,關你倆何事?還玉石俱焚?”
除非人家對你平等以待,肝膽相照,可這時空,那些高高在上的,誰能做到?
轉眼看回院角桃花如火,斜開在粉牆黛瓦,穀敏正在樹下指揮小夥計們包裝藥材,起身離座:“我去瞧瞧,你們先想想也好,來日找空再議。”
阿禧盯著她離去的幼小單薄身影,鬆綠衫兒銀紅裳,霞影朦朦地點起心中幾絲不明焰火,是喜還恨,驚懼交加。
驀然一掌擊在膝上,咬牙發狠:“小小年紀,過慧近妖,哪日我定解開他的褲子,看他屁股後是不是有一根尾巴?”
阿諾聽得此言,黑著臉沉聲道:“不許,他這在為我們打算,即便不是,我也不讓你如此欺他。”
暮色灑金,霞光絢麗,阿禧忽然記起初會之時,秋空下,寒草邊,童子搖晃在吊床念詩: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
小小童子,怎會有如此滄桑心境?寂寥蒼茫,穿透時空。半天,才緩緩道:“這小子七竅玲瓏心,每一竅都在算計,你怎可全然信他?”
阿諾卻目色深深地回答:“你不是他,自然不懂他,就如你若不與我自小長大,便不會懂我。我眼瞳綠色,命格孤煞,便有人見我如怪物,容若靈慧,心智超凡,我不許你看他如看怪物。”
阿禧心裡一震,凝視著對方肅然凝重的神色,良久才道:“你說得也有理,以後,我不再說這些混話了。”
阿諾微笑,目光閃動處,夕煙桃影,籬落疏疏,稚子的身影,鴻燕般輕盈。
火山爆發後,錦州州府著人調查災情,安置災民。地方藥行也組織春夏藥市的參與者募集資金與藥品,當然,活動並未影響到展會的順利開市和結束。
四月底商隊回程。蘇容若和兩個少年亦如來時一般,時而混在商隊,時而離隊單獨行動,除了觀景遊玩,就是把那盒金玉珠寶沿路賣出。
回到清水鎮次日,阿禧阿諾大早便到官府核查吳大勇阿兄一案,蘇遠泯則去走訪當地的士子友人。
蘇容若坐在便宜父母的起居室,穀敏則在案幾製作香囊,先將草藥與香料混合,再以細麻縫製,裝進繡花的絲綢小包。
三十多歲的婦人,柳眉杏眼,肌膚微豐,臉上仍有少女般的紅暈與活潑。屋外春雨淅瀝,天地朦朧,而此時的蘇容若,卻想要把迷霧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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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生際必死,高際必墮,聚際必散,積際必儘(也有其他說法,比如合際必分,堆際必倒等等)。此四句是佛法中的無常四際,是說世事遷變,正反相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