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今古難合(2 / 2)

蘇容若一氣說完,立即沉默,她知道自己的話,如這北方風劍般淩厲鋒利,挾冰帶雪,石破驚天地,刺中了千年前熱血少年的心。

過得良久,阿禧才語意乾澀地問:“那,你說,王法當如何?”阿諾垂下的目光,也隨之跟到她的臉上。

蘇容若軟下口氣:“我以為,王法當合天理人道。這人來偷郭飛頭顱,無非想給他個全屍,此情可察,此心可憫。此外,法當公正平等,不得見人下菜。”

阿諾的脊背挺如鬆竹,如他此時語意:“法不平等非良法。但郭飛之罪是逆反,便是皇子國公逆反,也是同罪。”

“自古成者為王敗者寇,在郭飛等人心裡,這天下,大陳皇族搶得,亞特人搶不得,你們眼中,赫連氏搶得,他人搶便是逆反。”蘇容若淡淡地陳述。

“蘇容若你”聽她將自己奉為圭臬的天下安定,帝君雄圖比著強盜行徑,阿諾的眼睛霎時淩厲起來,兩人眼光相遇,如熱鐵撞冰,嗤嗤冒煙。

真話果然是不討人喜。蘇容若暗中歎息,但她身在懸崖,不能退讓,隻得回旋:“你們半斤八兩,彼此彼此,誰也不比誰正義高大。”

阿禧試圖辯解:“大陳當年,朝政腐敗,軍務空虛,我亞特人是順應天意,推翻舊朝,救民於水火。”

“天意?天在哪裡?大陳立國,亞特人東進,王法的製定頒布,有誰問過天下人?你看看範大郎一家,還有漳和亂民,你敢說你亞特人救民於水火?朝代更替,誰不打著順天濟世的旗子?”蘇容若連聲質問。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唯室內的沙漏和窗外的北風,一個悄無聲息,一個尖利咆哮,呼應著奏起冷冽的旋律:時光無情,天地無情。

瑩瑩燭火下,阿禧緊擰雙眉深思,阿諾綠眸沉沉,如暗流險灘,蘇容若轉過頭,燃起一枝蘇和香,淡淡輕煙,綿綿不絕地在室內徘徊。

她斟酌再三,終於狠起心腸:“你們要我拿主意。我毫無欺瞞地說了,你們去想想,想清楚了便來隱廬,否則,不用再來,以免難堪。”

話音一落,阿禧霍然起身,阿諾卻呆了呆:這話說得輕柔,卻有決絕之意。

真要分道揚鑣,當早不當晚。蘇容若語調蕭澀而漠然:“你們奉行的王法,穆那衝草菅人命可為公,水惜花欺男霸女可當候,幫一個死人入土為安的卻要入刑,抱歉,我無法接受。請吧。”

她起身拉開房門,狂風猛地吹進,燭火熄滅。那一瞬,她看見阿諾眼底深深的哀意,呼吸一頓,卻咬著牙沉默。

黑暗中三人相向而立,寒風吹得室內掛畫書卷和幔簾嘩嘩零亂地響。一縷冷幽幽的香氣,如遊靈飛舞,無處不在。

過得良久,阿禧握緊拳頭,沉聲問道:“蘇小若,當真?為了他娘的一個陌生人,你要和我們決裂,隻因為他是漢人?”

阿諾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隻覺得額角突突地抽跳,心內急切惶恐:好象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卻又不知上哪兒去找。

蘇容若絞緊手指,語音平靜:“你如此聰慧,當知我隻就事論事,和彆人無關,隻與你我三人是否真的心意相通,誌同道合有關,請吧。”

半晌,兩人依舊不動,寒風吹得臉上陣陣刺痛。蘇容若甩手進到內室,和衣倒在榻上,閉上眼,隻覺得無比的,冷和累。

在這寒冬冰冷之夜,她不願去想如何與他們割裂。過得好一會,他們終於離去,門被合上,凋零和繁華,皆被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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