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彆宴後,蘇容若佇立湖邊,目送著遠去的車隊。一池碧水,數百枝荷花正次第綻放,濯而不妖,豔而不媚,安靜溫婉地,散發出清淡的香味。
蓮出淤泥而不染,雲水般清純,她卻在紅塵打滾,在這裡販賣中原奢華的物質文明,希望以此去打動樓煩勒勒的心。
那天她聽說兩位少年去了勾維,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座孤城,麵對大軍壓境,要堅持到懷化軍增援,必須分裂早已矛盾重重的休屠和樓煩兩部。
突厥人南下是為了搶奪物資,若不花性命便能得到,樓煩是否會考慮不與休屠合夥?畢竟,他們也常受對方的欺負和霸淩。
權勢財帛美女,樣樣牽勾人的欲望,她就不信樓煩大首領不想當單於,他的兒子們不想作賢王,特彆是在既有強援又有財力的條件下。
遣兵用將,攻防布陣,糧草輜重等軍中之事,她出不了力,唯在外圍和後方,行一些拉攏離間的小動作。
於是她書信給阿禧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回信說昭公子信她,鼓勵她大膽行事,若需幫助,必定配合雲雲。
可憐的阿禧阿諾,放在現代他們這個年紀才高中畢業,卻要在那嚴酷絕地,為生存去殺人拚命。
風從湖麵吹來,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龐,頭發和衣襟,落下一絲淡淡的清香,似乎在安撫她些微的傷感。
忽然便羨慕起了空大師,長居深山,白雲經書為伴,任歲月匆匆,人世滄桑,總是無牽無掛,歡喜從容。也許,這便是人間有味是清歡。
癡想片刻,安排好有關事務,正要出門回城,蘭多求見,他與往常不同,單腿跪在她麵前:“主人,我與族人想去勾維打休屠。”
從馬場開始建設,因蘭多熟悉馬務,踏實肯乾,她便派他前來幫忙,當然也善待他,從市場買回了十多個他的族人。
蘇容若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目:“勾維氣候詭異,條件惡劣,九死一生,你們這是?”生生地將“瘋了”兩字吞回肚裡。
蘭多見她不許,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補充:“我胡林部被休屠部血洗,父母被殺,家園被毀,此仇不共戴天,一定要報。”
我若是你爹娘,定然希望你忘卻一切,安穩快樂地過日子。蘇容若瞧著他因仇恨而扭曲的麵容,搖頭:“你們回去再好好地想一想。”
不料對方反而拿出理由說服她:“聽說童子營有不少人偷偷追著兩位郎君而去,我們這些不在編製內的正規軍人,必定能幫大忙。”
見他如此堅持,蘇容若也不喜歡強人所願,隻好除了他們的奴籍,贈與馬匹兵器,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後,擇日將人送走。
八月下旬馬場開業時,她收到了孫三立的來信:樓煩勒勒金曈從“驚”馬下救了他一命,都童宴請勒勒以示感謝。
珠寶利器,山珍海味,歌舞華服,讓成長在草原的粗豪男子眼花繚亂,與同為勇士的都童相見恨晚,連日裡同射同騎,誓言同富貴,共進退。
琪娜娜則帶著一邦人和休屠部的王子潑屈打了一架,起因是他挑逗她漂亮的阿姊,雙方大人不計較,然氣氛到底尷尬,休屠部便找了借口,早早地打道回府。
蘇容若很滿意,琪娜娜在挑事打架上果然專業,她這次定是用足了力氣在打,恨不得把休屠男子全都揍成重傷,秋冬再沒有力氣南下。
至於雪豹傷人引發的亂局,皇帝斬了兩個亞特武士,帶頭鬨事的漢人被拘進牢裡,皇子和公子都被發去修羅場,其他人便再無話說。
帝都重新恢複了秩序和平靜。但蘇容若知道,這暫時的天朗氣清後,將是嚴冬的漫天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