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對此充滿了期待,說阿爹原就想在洛京為她找婆家,公府庶族在四大門閥眼裡地位低,蘇子安這種年輕有為的小士族便是最佳人選。
她說得正歡時,蘇子越拿著紙筆墨水再次回船,說岸邊的郎君們開始指物詠詩,獲勝者將得到沈玄微的一個承諾。
好大的誘惑!蘇容若聽完蹙起眉頭:達達皇子遇刺案長年如利劍般掛在她頭頂,若東窗事發,沈三郎指間透得一縫,便是穀氏幾多人命得逃。
當蘇子越說正等南山先生出題時,蘇容若和兩個少女都情不自禁地伸長脖子往岸上望,此人位列四公子之首,二十多歲創辦南山書院,委實是名聲太大。
“就是他”蘇子越指著一人介紹,入學前見到他的頂級偶像加山長,少年眼裡的光彩勝過當空的秋陽。
蘇容若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中年男子素袍廣袖,容顏端雅,風儀翩翩,翠林碧波間,被一群華服錦袍的士族兒郎環繞,白雲一般高曠淡遠。
岸邊傳來一男子的笑聲“詠鵝”,婉兒沉思,蘇容若微笑,那首以清新歡快,天真意趣取巧的詩句浮上腦中。
眼前仿佛見到穀敏摟著小阿寶,坐在庭院槐樹下乘涼的情形,四周藥香彌漫,便宜阿娘的笑,安詳而滿足。
蘇容若打定主意,問:“婉兒,我應過的事,你信麼?”婉兒點頭:六弟在蘇宅有特殊地位,說話有時比大兄都管用。
一個時辰後,蘇子安回到船上,先將玉兒請出船艙,眼中冷意立現,喝責道:“婉兒小五,你們幼承庭訓,少讀詩書,不正心修身,竟然抄襲作弊?你們這是將我蘇氏聲譽置於何處?”
被平素寬和溫潤的大兄責罵,婉兒低頭不語,蘇子越不知所措,蘇容若卻淡淡地接話:“是我讓婉兒寫的,大兄責備他們做什麼?”
蘇子安直接將她忽視,隻向同胞弟妹喝道:“今日回去便向阿婆阿爹稟明,請示他們如何善後。”
未行冠禮就要向天下證明他成人了,就如自己前世渴望成功,急於建立威信,未想拚卻一切,到頭來屁也不值。
蘇容若自嘲的笑,落在蘇子安眼裡卻是挑戰:他原本喜歡這個乖巧伶俐的小堂弟,但最近兩年,這童子變得有些鬼頭鬼腦,家中長輩們加倍地寵縱他,據說是聽了某位高僧的話。
他平時假裝不見,態度依舊友好,畢竟童子年紀尚小,誰料他竟膽大包天,做出這等有辱家門,欺騙士林之事。
“大兄息怒,此事皆是小六之過,可否請阿姊五兄一避,我有話說。”蘇容若深深一揖,態度恭敬而誠懇,為便宜長兄在弟妹前留足了麵子。
艙內終於隻剩下兩人,她卻再度沉默。蘇子安瞧著窗外玉兒亭亭而立的身形,等得半刻,忍不住開口:“你有何話要說?”
“此事乃我背後指使,請大兄責罰。”她無關痛癢的模樣,引得蘇子安一陣煩躁,暗想阿叔溫厚端方,阿嬸直率爽朗,怎會養出這等憊賴的兒子?
他耐著性子解釋:“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這首詩生動鮮活之極,你三人定然寫不出來,為何剽竊他人之作?此事若在士林傳出,我蘇氏的名聲何在?今後你我如何抬頭做人?”
蘇容若笑問:“你憑什麼說我寫不出?隻因我在坊間讀書?”蘇子安臉上擺著我就不信的神情:“你這是要我親自回家向阿婆阿爹上稟?”
他的語意嚴厲,帶著隱隱的喝責,兩人間的氣氛,一時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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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山長,又稱院長,山主,掌教等,古代書院的負責人。
2,古代男子的冠禮,和女孩的及笄,都是成人禮,笄,即簪子。需長輩為之舉行儀式,此儀式不僅表示青年男女性已成熟,可以婚嫁,還表示他們從此,要履踐孝悌忠順的德行,擔負起家族和社會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