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亭,被恣意綻放的梅花包圍,芳香滿懷。
過去大半月,了空大師和僧眾們日日為穀敏超度,她陪著蘇遠泯助念,早中晚課,從來不缺。
許是晨鐘暮鼓,梵音經卷的加持,從無信仰的她,曾幾次夢見穀敏住在一個極美麗的地方:蓮花處處,鳥鳴悠揚,五色珠寶琉璃鋪地,泉水味甘如蜜。
此時的她,真的相信穀敏已經到了一個比這世界好千萬倍的地方。
阿諾負手立在她的身側,聽大勇彙報:“範家三口,小枳和兩個夥計都已安葬,大妞謝絕了主人的提議。”
淡淡的悲哀從蘇容若的眼眸閃過:她遣大勇幫範家辦葬禮,二妞跟了婉兒,她想大妞無有依靠,問她是否願意去燕園,不料被她拒絕。
“人各有誌,強求不得,依她就好。”她記得女子的驕傲和倔強。大勇應一聲諾,再問:“範記六家麵店如何處理?”
答案並不在他意料:“大妞若有意經營,便給她吧,若無意,我們買回來。”大勇驚詫地睜圓眼睛:“這,原本是主人的。”
“她不知情正好,我本就當為範大郎照顧她一二。”蘇容若滿心歉疚卻說不出口:到底,是家族“那邊”害了人家。
大勇將一個食盒置於石桌上:“剛才過來時,遇到謝夫人,她送了親手做的芙蓉素餅給你。”
謝夫人乃沈玄微的大嫂,年後帶著兒子到大覺寺拜佛抄經,與蘇容若交往過幾次,彼此留下的印象都極好。
蘇原接著取出湯碗,為兩人倒上熱飲:“大夫說主人的內傷已快痊愈,但仍需多吃多休息,好好養著。”
蘇容若道一聲謝,目光在一林的芳菲華蕊中瞟過,側頭問阿諾:“馬上快到月底,你可有阿禧的消息?”
先前她主仆互動時,阿諾便一直在悄悄地觀察她:五官精致美麗得如描如繪,眼波流轉間,流彩華光,清絕靈秀。
小六比娘們還細致。阿禧的話又響在耳邊,從漠北回來就有的古怪感覺,再次浮上腦中,他皺起眉頭思索:究竟,什麼地方不對?
蘇容若見他怔怔地發愣,拍拍他的手臂,問:“在想什麼?我問阿禧呢。”聲音如枝頭黃鶯一般清脆和嬌嫩。
聲音,是了,聲音。阿諾眼前金光乍現:容若已年過十四,平常男子,即使長得再俊美,聲音也該開始變化才對。
好阿諾,告訴你個秘密。清明那夜的燭光,再次閃動在眼前:半醉的少年吐氣如蘭,柔媚而婉麗。
那雙小手曾數次被他握在掌中,溫軟細膩,稍不留意便會滑脫。還有,那讓自己心跳加速,血液倒流的體香,清甜幽暖如四月的微風,挾帶著百花的氣息。
他,莫非是她?突兀的念頭,排山倒海地湧來,他的心猛烈地跳動,急促卻歡快,像迫不及待地要迸出胸腔一般。
狂風卷來,他化身一毫輕羽,在不知不覺中,被這念頭和隱隱的期盼,席卷進猛烈呼嘯的渦漩。
他心神激蕩洶湧,全身發熱,四肢卻不聽使喚,僵立半晌,才回過神來,長長地呼口氣:“漠北戰事已經結束,阿禧說先去看望世子。”
蘇容若瞧他眼神恍惚,神情複雜,注意力顯然不在談話的內容,皺起秀眉,問:“阿諾,你可有什麼心事?”
大勇和蘇原聽罷,知趣地退開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