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依戀,世界紛繁而混亂,我心孤獨,他是唯一舍命護過我的男子;許是這具身體進入了青春期,他英俊偉岸的外形吸引著我?
不對,眼下的他消瘦嶙峋,失去了曾經英挺的容顏,強健的肌肉,甚至他血紅的眼睛,我也不曾嫌棄過,隻有,無比的憐惜。
我想擁抱他,撫摸他,用女人最大的溫柔,去支撐他,補養他,照顧他。我對他動心了,我是怎麼陷進去的?
她愣愣地望著安靜的男子,思緒萬千:是被他舍命保護弱小的氣概震撼?是對他被世人厭棄的惻隱?是彼此困頓悲苦時給出的溫暖?
或者,他讓我相信,人類終有正直勇敢,有無私的愛這般美好的品質?
蘇容若前世不曾戀愛過,性格防禦而冷靜,她不知道,世間難以抗拒的,不是來勢洶湧的激情,而是春雨潤物般的情感。
不知不覺中,對他的愛,便細不可察,綿綿不絕,無聲無息,卻固執堅定地,滲透進了她的心靈深處。讓想念他,維護他,疼惜他,成為她的習慣。
天蒼蒼,野茫茫,西坡種胡揚,東山狩獵忙。耳邊依稀響起閨蜜的歌聲,腦中現出江雨燕癡癡訴說她與郭驥在夢澤湖的初遇。
她曾經以為,那就是愛情,被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一見鐘情,砰然心動,這樣的事情,她確定,永遠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然而愛神是個精靈,它會換衣服變形象,以她不曾提防的姿態和方式,將它精致的小箭,射進她的身心和大腦,直到與她合二為一。
愛上他,難道就是我來到此時空的原因?你所嗔所愛之人,必非常人。想起了空大師的預言,她暗想:阿諾自然不是常人。
他的統軍才華勝過肅王,他是靖北王旗下第一將,當靖北王複出,肅整天下時,他就是帝王的護國之劍,擎天之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那個位置太高太孤獨,它以天下為棋,蒼生為子,我沒有那樣的手腕和狠絕與他並立,它也不能讓我心生歡喜。
我隻要歲月靜好,安穩恬淡,那樣的重擔,以及通往它的道路上,無可避免的諸多陰謀和血腥,我不要看。
但是,然而,我能忍心離開他?舍得離開他?想象著他與彆的女人相視微微笑,攜手進帷帳。
進帷帳,她是成年人,當然知道那是怎樣的風景,他和彆的女人?這想法如針刺一般,狠狠地紮進她的心裡。
不,不能。她慢慢地梳理著他的長發,心裡千回百轉,腦中反複思量。
亞熱帶午後明麗的陽光,透過疏密錯漏的枝葉照在兩人臉上,帶著與世隔絕的安寧,詳和。
一隻鳥兒從頭頂飛過,阿諾驀然睜開眼睛,湖水般的悠綠讓女子的手微微一頓:他頭部的淤血,終於消去。
正當她心事如水流迢迢,花發紛紛之際,阿諾將靈牌揣入懷裡,反手拿過她的手,捧在掌中細細地看。
她的小手,在他粗糙寬大的掌中,幼鴿般柔弱,白皙,纖麗,他深長地歎息一聲:“容若,你走吧,回去隱廬或蘇宅,不要再管我。”
阿諾記憶恢複後,當然也記起大勇告訴他的,她因為救西門晟被家族帶離洛京的事,他不想連累她,讓她擔驚受怕,辛勞奔波。
他自清醒以來便一言不發,蘇容若縱千靈百巧,也想不到他開口就要趕她走人,驚怒交加,衝口而出:“回去嫁給素不相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