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一輛華美的馬車從莊嚴巍峨的宮門駛出。
漪娘靠在雕花車壁,沉思:主人以年老體弱的理由將自己留在洛京,卻是來配合如此重大的任務。
老狗帶著主人和禁軍精銳去青州,她則趁機率人將國庫搬空大半,送到族公那邊的,便有數百萬金和幾多藏品。
想必族公不再怨怪主人了吧?他應當明白,主人是孝順且心向故國的。
婦人搬起手指計算,主人說過,要留少量在國庫,好讓彆人混水摸魚,現下差不多了,今晚便可知會紀叔那邊,準備行動。
仇先生很久沒有消息,主人卻道無妨,承王野心早起,肅王的羽翼已豐,皇帝快拘不住靖北王,穆那端的路就要到頭,西門康那處潛伏著各路人馬。
主人說得對,時局越亂越好,亂才能讓他們互鬥,他們鬥,雲國的大仇方才得報,歸厚太子和皇叔才能從山裡出來。
去歲倒的是東宮,沈府和龍衛府,這次倒的會是誰?老狗不在,皇七子監國,王庭閒這老狐狸再請病休,由謝太傅和崔太尉主理朝政。
等這把大火燒過,誰將家破人亡?誰會升官發財?誰又逃命天涯?
自夫君和愛兒死後,天下便與自己無關,她曾經日夜求幻天神佑護他們平安康健,但他們,依然死在了亞特人的那一場不宣而戰。
聽到消息時正是最冷的寒夜,她記得那晚的北風凜冽,凍得她的心就像僵硬的屍骨。
主人同時得知了阿衡公子的死訊,在庭園那株相思樹下沉默良久,夜半開始吹簫,淒涼悱惻的悼亡詞,逶逶迤迤,直在她耳邊響到天明。
那份無法擺脫,如附在骨血的悲傷撕裂了她,主人月華明媚的眼睛變得陰冷邪毒,帶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問她:“我去赫連朝討債,你可願一道?”
你們也有今天,你們還會有明天。漪娘拉開車簾,眼風掃過門闕重重,金紫當街,心裡升起難以形容的快意。
高門大姓,赫連氏的走狗,高高在上,可曾看到腳下森森白骨?那些曾經被你們踩進地裡的螻蟻,他們的血,終會將你們淹沒。
燕園快到了,小主人聰慧,選得如此雅致的地方為服飾作秀,江雨燕在她的庇護之下,主人說不必提醒,小主人自會照顧。
主人當初將公主送到這裡,是早就想到今日方便嗎?每天接送公主上下學,是她出入皇宮最好的借口。
街道車馬人煙稀少,她的視線落在一輛車廂的白銅徽章上,驕健的駿馬,背生兩翅,昂首朝天,淩雲飛奔。
亞特畜生喜歡選禽獸作為身份的象征,皇室公府子弟,年滿十五都有自己的徽圖,穆那衝直接襲承了他爹的天馬踏雲。
穆那野,想起這個名字,漪娘的眼底立即熾烈:阿衡公子便是和他同歸於儘,夫君和兒子便是驍武軍斬殺。
小畜牲僥幸從雪豹口中逃生,似乎變得聰明了。漪娘微微眯眼:小主人金枝玉葉,與靖北王牽扯,也是主人之意,我無話可說。
但蘇婉兒旁支庶女,不惜與家族絕裂,也要嫁與仇人之後,我還拿你沒辦法?驍武府血債累累,小畜牲還想嬌妻愛子日日快樂?
馬車駛進燕園大門,薜嫂殷勤地迎將上來,笑語溫柔:“嬤嬤來了,快請裡麵坐,公主的課這便結束。”
漪娘含笑將一個香囊塞過去:“煩請將車裡收拾整齊,一路顛著,茶點都灑了。”兩人交換著眼色,各自走開。
穆那衝這些時日的心情不錯,他自然不知,一雙仇恨刻毒的眼睛正暗暗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