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中至寶,無論怎麼憐著都不夠的人兒,曾被他在顛狂中射過一箭,每每見到那淡粉的傷痕心都抽疼。
如今被人一刀捅在腹部,他恨不得將蘇子安千刀萬剮,再將他的肉,一片片放進油鍋裡煎炸。
不久前接到納什秘信,說她在為糧道和戰車奔波,是以,當他從雲地班師回營時,特意繞道潛進岷州,盼著給她一個驚喜,誰知她卻遇到不測。
房屋倒塌,大地淪陷,熾熱的火焰在疾速地蔓延,人間的紛爭和苦難無有儘頭,流轉不休,誰能告訴我,如何逃離?蘇容若在昏睡中無望地掙紮。
清涼的水珠灑在她的額頭和嘴唇,似乎有人在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
慢慢地醒來,隻覺處處清香,睜開眼睛,滿室是她喜歡的百合,茉莉,七裡香,還有一樹梔子,花色淡雅,葉片綠而優美。
“你終於醒了?感覺如何?”看到夫君悲喜交加的神情,不禁驚疑,幾許恍惚:“阿諾,你如何,在此?”
“我完成了任務,來接你回家。”阿諾命芳娘端來補氣血的米粥,仔細地喂她,燭光晃上男子的臉,那張刀刻般英挺深邃的容顏,說不出的柔和。
蘇容若順從地進食後,依在丈夫懷裡,瞧著滿室芬芳的柔暖,隻覺世界忽然雪化春風,柳暗花明:“我們,這是在哪?”
“鏡湖。”阿諾蹙著眉頭做答,沉默半晌,才語意憐惜地懇求:“容容,你是嬌嬌女兒家,今後再彆管這些事了,成麼?”
蘇容若長歎口氣,與他交心:“承王妻族西郡王氏,肅王母係拓跋公府,這兩人經營屬地多年,治下帑重吏能,兵強馬壯,可是你的殿下,除去先太子留下的虛名,一無所有,即便得皇帝複用,怕也是發到西北。”
她的聲音斷續,全無中氣:“他的封地苦寒貧乏,我多謀一分,你以後跟著他便少累一分。嗯,我曾勸你離開他,但微時棄主,你定然良心難安,若讓你為難,我會悔的,與其你難我悔,不如,我事先做些準備。”
說來說去,話裡話外,無一不是在為他打算,無一不是在顧全他的感受。
阿諾眼中熱意上湧,擁抱著她,他被先太子按聖人稱頌的剛毅木訥人格塑造,並不擅長言辭,哽咽良久,才道:“容容,我有你,全天下誰都比不上。你彆多想,好麼?”
納什已將情況向他彙報,戰車製造坊地址已定,糧道的節點全都勘出,估摸她已說服沈誌同整修拓寬,這些,是多少男子也不能做成的事。
關於她和蘇子安的會麵,當蘇原轉訴他唯一聽到的內容時,他便想到她受傷的原因:逼迫拉攏不成便下毒手,果然是承王的路數。
蘇容若看丈夫眼內濕意氳氤,怕他難過,嬌聲嬌氣地應承:“我從此乖乖地養傷,你伺侯我好不?”
等夫君點頭稱是,又提出要求:“學兩聲馬叫給我聽聽。”成長在馬背的男子,果然直起頸脖,維妙維肖地發出噅噅的鳴聲。
女子摸摸他的臉,滿意地笑:“阿諾真乖,我聽說鏡湖山上有湖極美,等我傷好,你背我去看看。”
“好。”伴著男子的應諾,夜風吹開一扇半掩的窗戶,滅去燭火,清冷的月光便靜靜地灑進室內,映在一雙患難相依的男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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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注:《論語·子路》:“剛、毅、木、訥,近仁。”剛,堅強;毅,果決;木,質樸;訥言語謹慎。是孔子稱頌人的四種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