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高高軒台,發現周圍和屋頂都站滿了看熱鬨的人。到底,在幾朝古都的大街,人間的戲劇,日複一日地上演,周而複始,永不斷絕。
街上人山人海,見到差役打扮的便群起圍攻,每打倒一個,人群就爆發出一陣歡呼,然後踩著那人的屍體繼續前行。
孫三立打一個冷顫,正慶幸他去參加壽宴未穿廷尉的官服,便見空中開始飄散出一張張傳單,紛紛揚揚,如落葉盤旋。
傳單被人群傳看,有人大聲念出:清君側,除妖妃,立肅王,斬貪官。孫三立聽罷,猛然地跳將起來。
負責治安的騎巡營在街角出現,甲胄精良,揚矛揮劍地驅趕人群,有人躲避奔跑,有人和兵士撕鬥,有人被擠得跌倒再被踐踏。
怒吼聲,哭喊聲,慘叫聲,與刀劍飛舞聲相互交織,聽得孫三立牙齒酸倒一排,忽然,他看到個熟悉的人影,“蘇離”他大喊一聲。
蘇離正在人流中奮力地擠軋推搡,聽到有人叫他,抬頭見是熟人,便擠到街邊,再順著屋柱爬到孫三立的身邊。
“你怎的也來了?”孫三立好奇地問,他不是應當在隱廬和大勇一起麼?
哪料對方神情激動地回答:“我來殺官差。”立誌士途的人吃得一驚:“無緣無故殺人,不好吧?”
“他們欺負百姓,該殺。”蘇離將話說得理所當然,孫三立皮笑肉不笑地接話:“大勇叔在軍中就當過官差,可沒欺負過彆人。”
蘇離啞口無言,猶豫片刻,終是附在孫三立耳邊,輕聲道:“聽說今天殺一個官差,能得五百錢呢。”
孫三立吃得一驚,低問:“誰說的?”卻見對方揭下瓦片一角,對準下麵正挨群毆的差役扔去,嘴裡呐喊:“殺官差,殺官差。”
無可理喻,孫三立冷眼旁觀,暗想:官商間的關係本來緊張,這究竟是偶然事件,還是誰在後麵操控?
若乾年以後,官居二品的孫官人查看赫連正史,才知道這場騷亂中死去官差二百八十七人,四百餘暴民被當場正法,踩踏致死傷者過千。
但此時,剛及弱冠的男子,被眼下這失控的場景弄得茫然失措,連夜給蘇容若寫了封信,大意是:老大,洛京又亂了,我要發瘋了。
轉眼便是九月,南國卻熱意不消,蘇容若將阿諾的生日宴安排在幽竹林。
綠枝疏簡,石徑邊散落著藤席竹案,蝴蝶不知從何而來,翩翩飛舞在枝葉之間,一道道烹調精美的菜肴上過,賓客儘歡。
酒席完畢,男主人和軍中最高長官對奕,將士們觀棋不語,納什等侍衛拎著刀劍前後比劃行走。
蘇容若廣袖木屐,慵閒地晃著秋千,和幾個女娘子閒談聊天。
崔氏斜靠在葦草編出的吊床,足尖點地前後搖晃:“中郎將的賢內助秀外慧中,竟想出如此有趣之物。”
“室內熱,有時在竹林小睡,懶人想的笨辦法。”蘇容若微笑,這幾月她被當熊貓一般精心照顧,除了吃便是養,身體倒恢複得極好。
徐萱坐在葦席不語:她單相思未愈,便被人欺騙,傷了身體,還是蘇氏藥鋪的大夫發現並為她精心調理。
但,她發自內心地,不想欠蘇氏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