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主編秦兆陽搖了搖頭,“不敢苟同,狄更斯應該排在福樓拜前麵,狄更斯是英國的托爾斯泰,敢於向黑暗的現實開炮,怎麼能排在福樓拜後麵。”
王濛和秦兆陽的說法都有道理,其餘幾位指導老師紛紛就他們兩個的高低做起評論。
“沒有福樓拜,全世界的家連怎麼寫都不會,這是多麼卓越的貢獻。
他筆下的《情感教育》是多麼偉大的作品,無論怎麼講,他都應該排在第三的位置。”
“狄更斯是文學巨匠與社會良心,是英國最偉大的文豪,《雙城記》《大衛·科波菲爾》都是傳世經典。”
桌上爭成一團,最後要請教曹禺的意見,曹禺隻是笑笑,“他們都是偉大的,他們都很好。”
他的性格就是這樣,也不是打太極,他是真發自內心覺得這些人物都很偉大。
學員們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
李清泉見吵成一團,隻好打了個圓場。
“這樣吧,狄更斯和福樓拜並列第三,我們直接來說第五。”
王濛笑了一聲,不容置疑的說:“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絕對的經典。”
王瑤立馬不同意了。
“怎麼能不是司湯達呢,《阿爾芒斯》《紅與黑》多偉大的作品。”
“應該是卡夫卡。”
吳組緗作為紅迷,這會兒也坐不住了,“說了半天俄國的、法國的,中國的文學就不偉大嗎?第五怎麼也應該是曹雪芹先生。”
王願堅同誌則搬出了魯迅先生。
魯迅先生太適合擔當中國文學的牌麵了,陳丹青說過一句話,魯迅先生是最能代表中國文人的麵孔。
王濛見爭議很大,老師們對他的說法意見很大,也不生氣,隻是儒雅的笑笑。
又瞥見江弦全程安安靜靜的坐在曹禺身側,置身事外,忍不住拱火。
“江弦,你有什麼想法?”
“嗯?”
“我剛才說的排名嘛,前五名,你有什麼想法。”
江弦抿唇微笑,一臉乖巧,“我覺得您說的就挺好的。”
“你們看這個家夥,一點也不老實。”王濛揶揄起來,“他分明在想著事情,說明心裡有主意,就是不說。”
“那您可冤枉我了。”
江弦一臉委屈的說:“我是在想,為什麼剛才討論排名的都是老師,我們學員卻很少能插進去嘴。”
他這麼一說,一桌子都朝著他看去,蔣子龍也忍不住呲牙,江弦這位同誌的關注點,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與眾不同。
江弦繼續侃侃而談,“我在想,是閱讀量少呢,還是對身份的不自信?
應該不是閱讀量小吧,安憶同誌從小就把國外名著讀了個遍,鮮少有她沒讀過的作品。”
忽然被江弦點了名,王安憶臉一紅,小聲解釋,“我的理解比較淺顯,和老師們比較不了。”
“我看還是對自己身份的不自信,這份底氣歸根結底其實是來自於學曆,文化水平不夠使得自己語氣沒辦法那麼權威。
我不知道現在外國的年輕作家怎麼樣,但是我們的年輕作家隊伍好像出現了知識結構的退化,就拿我來說,隻是初中的學曆,我相信大部分學員的學曆水平都和我差不了太多。”
王安憶和鐵寧都點了點頭,她們都是初中畢業,陳世旭和一些個學員更難堪,隻有小學畢業。
江弦頓了頓,又道:“我聽說在蘇俄那裡,與文講所相似的高爾基文學院,作家培養模式等同於大學,讀完就授予高等學曆,以前也聽說過,前幾期文講所辦了‘研究生班’.”
他說到了關鍵的地方,反而沒了話音。
其他人都急。
“你說完啊。”
“就是,你想說什麼?”
江弦似是一臉無奈,就好像這可不是我想說的,是你們非讓我說的。
“我在想文講所有沒有一種辦法,讓作協和高教部商量,給我們這些作家提升下學曆,起碼在身份上擺脫
‘白丁’。
還有文講所這其實也不好聽嘛,我之前聽說丁淩先生曾經講過,廁所也是所,乾嘛非要叫個文講所,我和她意見相同,這好聽麼?”
李清泉愣了愣,“不叫文講所,那叫什麼?”
江弦一臉純良,“文講院,或是.文學院,蘇俄有高爾基文學院,剛才王願堅老師不是說嘛,魯迅先生是中國文學的代表,那我們不如叫個.魯迅文學院,再授予研究生學曆。”
好家夥。
王濛都想踢這小子屁股一腳了。
一開始攛掇著培訓班變文講所,這會兒又攛掇著文講所變魯迅文學院,還給研究生學曆。
小算盤打的那是個劈啪響啊。
“我知道我這個身份提出這些很敏感,我也不是為了自己。”
江弦一臉的大公無私,“事關國體!”
謔。
王濛嘴角一抽,胳膊抱在胸前,聽這小子有板有眼的繼續講著。
“我聽說國際上經常舉辦什麼筆會交流,這要是我們這批作家以後出去交流,人家都是什麼博士、研究生,我們的作家往那資料表上一寫,好嘛,小學、初中畢業,您們想想,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噝。
文講所乾部聽著江弦的話,俱是一臉認真的思考起來。
江弦提到的不是沒有道理,這事情的確應該提上日程,儘快為作家們解決。
畢竟像江弦這樣的知名作家,學曆都隻是初中,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這說明整個作家隊伍都是貧血的狀態。
江弦喝了口酒,語氣真摯而淳樸,“中國文學若是要走向世界,沒有一支有相當素養的作家隊伍,那幾乎是空談。
我多麼希望幾十年以後,當我垂垂老矣之時,聽到身邊人談論起世界文壇的時候,會在這個排名中多說出幾個中國的名字。
他們是中國的托爾斯泰、中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大飯堂安靜了,所有人都臉上都呈現出憧憬之色。
興許是喝了點酒,比較感性,就很容易被江弦所形容的美好所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