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小金寶(1 / 2)

“那時候不叫南京路,叫大馬路。事情有一半就發生在大馬路旁邊。要我說,我還是喜歡上海的那些舊名字,一開口就是大上海的味道。有些東西新的招人喜歡,有些就不一樣了。

就說名字,不管是人名還是地名,總是舊的好。舊的有意思,有嚼頭,見得了世麵。舊名字不顯山不露水,風風雨雨、朝朝代代全在裡頭,掐一掐全是故事。名字一換香火就斷了,聽在耳朵裡再也不是那麼回事了。

我是怎麼到上海來的?全是命。你要相信命。多少人在做上海夢,他們的夢埋進了黃土,深更半夜變成了鬼火還在往上海衝。

可我十四歲就成‘小赤佬’了。叫‘赤佬’是上海罵人的話,不好聽。話要反過來說,你不到上海你能成為小赤佬?誰不想上大上海?十裡洋場呐!可你來得了嗎?來不了。老天爺不給你洋飯碗,你來了也活不下去,你連路都不會走。

那時候上海人是怎麼說的?‘汽車當中走,馬路如虎口。’喇叭一響,你還沒有還過神來,汽車的前輪就把你吞了,後輪子再慢慢把你屙出來。你的小命就讓老虎吃掉嘍。

我扯遠了。上了歲數就這樣,說出去的話撒大網都撈不回來——我怎麼來到大上海的?還不就是那個女人。”

錢家文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的往下讀。

才隻是讀幾行,他便這篇那細膩如鉤的文筆勾了進去。

光是第一章的一萬多字,錢家文就看了將近半個小時。

沒辦法,語言太妙,金句太多,以至於某些段落他要反複觀摩。

比如介紹全文的女主角小金寶,江弦尖酸而刻薄的評價說:“男人越是有了身份、有了地位就越是賤,人人順著他,他覺得沒勁,有人敢對他橫著過來,他反而上癮了。男人就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螃蟹,橫著衝了他過來。”

這讀起來就有了一種《銅錢街》的味道,作者時時刻刻都在毒舌的嘲諷。

這也很符合上海的戲謔味兒,閱讀起來,自身仿佛也身處那充滿誘惑的氛圍之中,周圍紫色金光、琉靡瑩瑩、韻味醇厚。

下文仍舊保持了前文的風格。

小金寶這個舞女,她不是唐老爺的妻,也不是妾,老爺隻是花錢包了她。

這麼多年來,小金寶一直叫喊找不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貼身丫頭,換掉五六個,沒一個合她的意,最後唐老爺無奈,隻好照她的意思,給她找了個“小公雞”,也就是“我”——唐臭蛋。

“我”來上海,原本想伺候老爺,結果被二管家帶到小金寶身邊,第一章講的就是這個,短短一章,江弦寫了很多角色,唐老爺、二管家、小金寶、女傭人。

唐老爺是上海幫會頭子,女傭人是個舌頭被割了的馬臉女人。

相對而言,二管家和小金寶兩個人讓錢家文印象更深刻。

二管家是個人精,是唐臭蛋的二叔,伺候人的本事他信手拈來。

至於小金寶這個舞女.

錢家文光是看著都有點血脈噴張。

江弦太會寫女人了,他把小金寶媚到骨子裡那個感覺完全寫出來了。

[她的長發歪在一邊,零零掛掛,在一陣歡呼中,她把兩片紅唇就到麥克風前。

她的歌聲和她的腰肢一樣搖擺不定,歌詞我聽不清楚,隻有一句有個大概,“假正經,你這個假正經”。

這句話小金寶唱了十幾遍,整個大廳裡就聽見她一個人在哼,“假正經,你這個假正經.”]

小金寶這個角色,舉手投足之間都是狐狸精一樣的騷媚勁兒,她也真跟狐狸精似得機靈到骨子裡,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可江弦著墨的時候,毫不吝嗇的說她蠢,直接將悲劇色彩賦予了她,說她就是命好,彆人作踐她,她自己也作踐自己,但這些都沒事,一有人對她好,滅頂之災就來了,她就這個命。

錢家文既然任職文藝部編輯,自身文學素質當然不低。

在他簡單閱讀過開頭章以後,江弦的《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這篇給他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有很強的通俗文學色彩。

但他又沒辦法說這是通俗文學。

畢竟江弦那堪稱細膩的文筆完美的彌補了的藝術性。

在通俗之中基本見不到他這種水平的描寫,在很多文學當中也算得上是翹楚。

錢家文並不是專業的文學期刊編輯,在他看來,近似於通俗文學的屬性並不會給這篇扣分,反而會因為《外婆橋》劇情的跌宕,使得這篇讀起來更加的有趣味。

火車到站,錢家文的仍舊沒有看完,他一陣意興闌珊,匆匆忙忙捧著81年第六期《收獲》下了火車,邊走邊看了一截兒,才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火車上麵。

“錄音!”

他一拍腦門,看的太入迷,差點就把關山傾注心血製成的錄音帶給忘在火車上。

萬幸,行李沒被彆人提走,趕在火車發動之前,他拎著行李從火車上麵下來。

這下錢家文是再也不敢打開那冊《收獲》了,生怕自己又看了進去,誤了台裡的大事兒。

他忍著心底對後續劇情貓抓的般的癢意,來到單位,把錄音帶交給同事,這才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急不可耐的翻開《收獲》繼續往下看。

隨著目光接觸文字,耳邊叮鈴一聲。

眼前隻餘下十裡洋場酒杯碰撞,醉眼朦朧,江南水鄉屋簷風鈴,槳聲燈影。

的後續劇情也繼續保持著前文的風格。

小金寶和唐老爺手下的宋約翰暗中有染,宋約翰則暗暗計劃著利用唐老爺和餘胖子之間的糾紛取而代之,唐老爺和餘胖子的衝突越發激烈,最後就連一直教唐臭蛋做事的二管家也為了保護唐老爺而死。

讀到一半左右的位置,唐臭蛋和小金寶被唐老爺送去了鄉下,擾亂了一對孤寡母女桂花嫂和阿嬌的平靜生活。

最後的博弈寫的不算深,本以為勝券在握的宋約翰功虧一簣,桂花嫂被滅口,大獲全勝的唐老爺想帶回阿嬌栽培為下一個小金寶,他也饒了小金寶一命,小金寶卻出於對愛情和人性的雙重絕望,選擇了自殺身亡。

在的最後,“我”的腳被阿牛捆上,拴到了船帆上,倒著身子被扯了上去。

阿嬌說:“爺爺,怎麼把臭蛋哥吊起來了?”

老爺摸著阿嬌的腮,笑著說:“他沒聽話,做錯事了,長長記性。”

老爺高興地對鄭大個子說:“我早說過,這小東西是塊姓唐的料,我還真有點喜歡,好好給幾鞭子,馴服了就好了。”

鄭大個子說:“是。”

我被一頓猛揍,倒懸在桅杆上。

水麵上一片刺眼的水光。

小船啟動了,老爺和鄭三爺坐在船幫看阿嬌在艙裡嘻笑。

老爺說:“阿嬌,告訴爺爺,你最喜歡做什麼?”

阿嬌並了腳尖,撒了嬌說:“唱歌。”

老爺說:“阿嬌唱一個給爺爺聽聽。”

阿嬌想了想,說:“我給老爺唱'外婆橋',好不好?”

“好!”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外婆說我好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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