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瞅瞅店裡沒什麼人,楊明從挎包裡掏出錢,遞給李麗道:“我拿五百,其餘的都是你的。” 李麗沒客氣,接過來數出兩千五,還給楊明道:“我隻拿兩千,甭客氣,就這可比我陪那老外幾天賺的多多了。” 楊明很詫異李麗的勇氣,把自己陪外國人當麵講出來,沒任何扭捏表情。 李麗看楊明表情,喝口可樂,隨意說道:“這沒什麼,我不介意你的看法,我隻想活的好點,至於彆人看法,我不介意。” 楊明又把錢推過去,說道:“李姐,這是你應得的,規矩我懂,今天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賣五百美元,我心想能賣個三五百塊人民的幣就不錯了。收起來,千萬彆再推辭,至於我看不起你,這不存在,你有追求自己生活的權利,我隻有佩服你的勇氣,沒有彆的想法。” 其實楊明沒怎麼明白李麗話裡的深意,他按前生經驗推測李麗可能是做那個的,他自以為很合適的回話,李麗卻知道他還是想偏了。 李麗冷眼看看楊明,把錢推給他說道:“先收起來,我還有事兒說,這些錢你要不收,那後續事情我就不提了。” 楊明一聽,隻得把錢收起來,喝著可樂,眼巴巴看著李麗。 “我給那老外說:已經和你講好了,我去你家把你家裡其他物件拍照片給他看,他要看得上眼就要,價格好說。”說完,從包裡拿出一個相機,示意她沒說謊。 楊明掃一眼相機,看標牌是萊卡相機,還帶著長鏡頭,這玩意在此時可是個高級貨,國內少有。八十年代,萊卡相機還不普及,擁有一台萊卡相機不是一般家庭能有的。 李麗能隨身帶著高檔相機,估計她家庭出身是非富即貴的。經過動亂時期,這樣的家庭雖然遭受毀滅性打擊,但中國人傳統文化裡留有餘地,狡兔三窟,必然會保留下來點東西。 楊明靜靜觀察李麗,她低著頭小口抿吃盤子裡的雪糕,吃相優雅迷人,紅唇微張,潔白的牙齒縫裡一條粉色香舌沾著雪糕含進嘴裡。 這個迷一樣的女人和他認識的所有女人都不同,落落大方,優雅大氣,毫無一絲扭捏作態。 他尋思會兒,說道:“家裡還有不少,你確定他能要?這東西多了,可不好出海關?” 李麗點頭:“能確定,你覺得剛剛那瓶子賣貴了,那個老外給我說他撿了便宜,那瓶子在他們國家最低標價也要三萬美金,還沒地方買。” 楊明聽了,頓時又覺得自己賣便宜了,眉頭一皺道:“那老外什麼來頭?” 李麗吃口雪糕,拿起餐巾紙擦擦嘴角,說道:“美國人,是個大學教授,來咱們這裡開交流會的,他本人愛好中華文物方麵東西。” 楊明點點頭:“原來如此” 李麗卻疑惑問他:“你那件東西是真的?” 楊明看看她:“不假,但不算精品,屬於……民窯出來的。”他沒說出實話,畢竟他和李麗沒什麼交情。 李麗繼續問:“你家裡東西都是真的?” 楊明點點頭,漫不經心道:“我家祖上開文玩鋪子的,很多東西都交給國家了,但家裡還留了點,沒有假東西,這年代也沒人會做假。” 李麗聽罷,動了心眼,咳咳嗓子說道:“你家裡彆的東西值錢嗎?比你剛賣的那件如何?” 楊明琢磨李麗表情語氣,覺得她可能真不懂,就說道:“剛那件東西就不算東西,在我家都上不得架子” “這不是知道要去屠宰場了,我心裡不願意去。那天開會正好林誌超說過這茬,今兒就拿它出來試試,彆的東西價值都比剛剛那件高”說完,又加一句:“價格方麵和家裡物件沒有可比性”。 “林誌超?他跟你說什麼了?關於我的?”李麗皺眉道。 楊明暗自腹誹:女人真是不可琢磨動物,正說古玩,聽到林誌超話題立刻轉變,看來她和林誌超之間是有故事的。 “沒說什麼,他想讓我跟他去倒賣外彙券,我還沒答應,問他具體情況,他說友誼賓館附近可以釣魚老外,弄些外彙賺差價,他倒沒說你什麼”楊明神態自若。 “哼,那個人不是個好玩意,彆跟他去,真要想做,我幫你。”李麗憤憤說道。 楊明現在也搞不懂李麗心裡是怎麼想的,隻能半猜半懵順著她語氣說道:“你……也想倒外彙?” 李麗歎息道:“你以為呢?要不,我至於出來陪那老外丟人現眼嗎!” 李麗眨眨眼,覺得自己的話可能會讓楊明誤會,有心解釋,看看他這個半大孩子般青年人,又覺得沒必要,就轉換話題:“等會兒去你家拍照片?” 李麗這個要求,楊明已經想明白了,但要說出口還是有些猶豫。他不願意帶李麗回家,一個是老爸那裡需要解釋一番,再一個,李麗穿著明顯和普通人不同,他覺得帶回去不合適。 “你看這樣行不?相機要不急用我帶回去拍照,東西多,拍下來需要點時間,還有屋裡光線暗,要趁中午陽光好,拍照能清楚一點”楊明衝李麗解釋道。 “你會拍照?這可是廣角鏡頭相機,需要對焦距的?急倒是不急,相機是我的。”李麗說道。 楊明沒說話,拿過相機,隨手擺弄幾下,把鏡頭拆下來,又重新安好鏡頭,衝李麗調整好鏡頭“啪”的一聲,按下了快門。 李麗呆愣片刻,笑道:“行啊,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老手。你拿回去吧!那老外明天就開始進行正式交流活動了,估計有三天時間,你拍好洗出來,三天後上午十點,咱們在賓館門口見。” 李麗同樣對楊明沒有太多的印象,甚至可以說是忽略不計。 印象中的楊明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裡,獨自擺弄廢品,或者看那些廢舊書籍。 她們說話時,他靜靜聽著,從不插話,他的存在就像空氣一樣無感,以至於李麗從未真正注意過他。 看著楊明收起相機,準備走了,李麗鬼使神差說道:“小楊,你……你去商場買幾套好點服裝,大後天過來換上。” 楊明愕然看看李麗,再看看自己穿戴,羞臊地點點頭出去了。 李麗身世同樣很淒慘,父母是海外歸國華僑,在她七八歲時父母都被打成了著名“臭老九”集團一分子。 父親不堪受辱,投湖自儘。母親看她年幼,苦苦撐著撫育她到初中畢業後下鄉。多年的苦難日子使她母親早就厭煩了俗世,待她下鄉走後不久,在她父親投湖自儘地方做了和她父親同樣的事…… 李麗怎麼熬過來的?她都不願意回憶。反正女知青下鄉那些齷齪遭遇她大多都經曆了,包括她回城同樣付出了代價。 這時代她做黑翻譯是有很大風險的,但她一想到要被分流到屠宰場去上班,就覺得氣悶煩躁,她想辭職乾個體,可在幾十年教育下,進工廠,當工人,好好乾,再提乾,這樣的發展路徑,已經深入人們的腦海,乾個體,滿大街吆喝,丟人!全家都丟人!父母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她猶豫好久,還是決定去試試做翻譯,既然決定了,沒再多慮就到友誼賓館附近碰運氣。 連著幾天,見到外國人,她都沒敢上前搭訕,直到遇見一個小混子和一個外國人說著不倫不類外語推銷二鍋頭酒,她主動上前幫忙翻譯 結果小混子的酒沒賣出去,李麗卻被外國人看中,她的口語非常好,老外和她交談後,決定雇傭她為私人翻譯,除了正常活動外,其他時間需要跟在他身邊做翻譯。 這個老外不屬於國家邀請,是某基金會資助的私人交流活動,國家沒有給他派專人翻譯,所以才這使得李麗有機會跨出這一步。 () 。
第29章 另眼相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