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這些日子一直提著心,聽說奉天城都快被小鬼子挖地三尺了,大家夥兒這心裡貓抓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都出不來。這下好了,俺立馬通知同誌們,也好讓大家放心。”
關老師接到所有人都安全出城的消息後,鬆了一口氣,同時也立馬想讓驚弦同誌知道這一好消息。看看時間,略一思考,跟小夥計打個招呼,就出門了。
關老師匆匆走到輕寒必經的路上,站在街邊,手裡拿著一份報紙,似乎正低頭認真的看報紙。
橋本開車經過,輕寒坐在後排,目光隨意的看著車窗外。關老師抬起頭,一張笑臉從報紙後露出,燦爛舒心的笑臉直直闖進輕寒的眼睛。隔著行走的車窗,關老師微微點頭。輕寒瞬間明白,亦微微頷首示意。
隻短短的幾秒鐘,關老師的笑臉就落在了後麵。輕寒沒有回頭看,心裡一鬆,疲憊就來了。靠在座位上,閉上眼睛小憩,嘴角上揚。
新曆年那天奉天的雪很大,紛紛揚揚,一夜間奉天銀裝素裹,凜冽的風呼呼刮過,大片的雪花漫天飛舞。
1934年的新曆年這一天,儘管武田太郎心裡不痛快,依然在官署豪華的會客廳舉辦了宴會。
奉天的顯貴們為了給武田太郎捧場,全都盛裝參加。日方不僅有級彆的軍官參加了,許多商人也盛裝參加。
偌大的宴會廳裡擠得滿滿當當,熱鬨非凡。觥光交錯,人聲鼎沸,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這樣的場合最適合聯絡感情,拉動關係,商人們是絕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而那些官僚們也是緊緊把握住這樣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好時機。
能收到請帖的沒有笨人,那都是人精,用奉天話說那就是個個都是粘上毛比猴都精的主兒。
場上所有人都如魚得水,遊刃有餘。一時間賓主儘歡,喧鬨熱烈。
輕寒坐在武田太郎身邊,自是一臉喜色。端著酒杯,隨時準備跟人碰杯。隻要主動過來問候的,輕寒都會溫文爾雅,一臉真誠的與之碰杯,順口聊幾句,端的是八麵玲瓏。
好容易一波過去,輕寒嘴角帶著溫潤的笑意,放下酒杯,眼含笑意看著莫名的地方。
武田太郎笑著說:“無覓變了許多?”
輕寒側目笑看武田太郎,武田太郎嘴角一絲莫名的笑意,輕寒笑容加大,開口說:“太郎也變了許多。”
兩人相視而笑。
“是啊,我們都變了。”
“時間帶走一切,長年累月會把你的名字、外貌、性格、命運都改變。”
“無覓的話總是深奧莫測。”
“我哪裡能參透未來,這是古希臘偉大哲學家柏拉圖的名言。彼時我還年幼,無法理解。聽慣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的老話,以為一生都不會有所改變。覺得哲學家的這話說的過於偏頗,難以想象。如今才堪堪十幾年,已是物是人非。變化之大令人感慨萬千,若是二十年後,怕是滄海桑田的巨變吧。”
“二十年後我們還會是朋友嗎?”
輕寒笑了,迎著武田太郎精明的目光,歎息一聲:“太郎想聽真話?”
武田太郎沒有說話,目光一瞬不瞬看著輕寒。
輕寒目光飄著,幽深複雜。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太郎,你若不離我便不棄。”
武田太郎皺起眉頭,有些可笑的說:“這好像是戀人之間的山盟海誓,用在你我之間似乎有些詞不達意,不合適。”
輕寒端起酒杯朗聲說:“那就祝友誼天長地久。”
武田太郎端起酒杯,一聲清脆的碰杯,兩人仰頭一飲而儘,然後相視而笑。這一刻,兩人虛假的外表下,掩藏著各自百轉千回的心思。
酒井最近一直不痛快,即使這熱鬨喧嘩的宴會也沒能讓陰沉的酒井展顏。
正如武田太郎說的,共產黨一夜間蹤影皆無。多少天過去了,風平浪靜,仿佛那一夜不過是夢,夢過無痕。酒井真希望那就是一場夢,自己不過是過於緊張,夢魘而已。醒來之後,一切都沒變。可監獄那邊的傷亡是實的,那個好不容易抓到的共產黨要犯被救走了是實的。
酒井從未有過的挫敗,陰毒暴躁的內心讓他有殺人的衝動。
坐在沙發上,目光在全場遊弋,看著所有人都像共產黨。
武田太郎早就注意到了酒井不正常的神色,冷冷一笑,用眼神提醒酒井,這場宴會很重要,不要搗亂。
新曆年剛過,傳來了國民政府和福建人民政府開戰的消息。通電聲稱:其叛黨亂國,聯共勾日。以聯共勾日為手段,以毀黨叛國為目的。若任其猖獗,則荼毒生民,危害國家,為患不堪設想。
輕寒看著報紙上的這些內容,突然間就想笑。這厚顏無恥的行徑聞所未聞,恒古未見。是誰聲稱攘外必先安內?是誰的槍口不對著來勢洶洶的侵略者,卻殘忍的對著紅軍?是誰把東三省拱手相讓?如今卻大放厥詞,簡直可笑至極!所謂無恥不過如此,所謂厚顏不過如此。
輕寒冷笑著看完這則消息,放下報紙,這樣的政府已經不能用失望二字,而是痛恨。
厚顏無恥的人總是冠冕堂皇,妄圖用美麗的錦緞遮掩醜惡的嘴臉,用華麗的詞藻掩蓋卑鄙的心思,企圖用大義凜然的假象欺騙不明真相的國人。
此時的輕寒唯願百姓睜大眼睛,看清這樣的無恥政府。
輕寒親眼所見,奉天城國民政府派來的專員,一不問奉天百姓的疾苦,二不問中國守軍的去路,三不問侵略者的囂張跋扈,而是忙著跟武田太郎合作抓捕奉天的共產黨。那位專員曾訓斥下屬:“抗不抗日,是總裁的事,抓不抓共黨是我們的事。要絕對服從總裁的命令,我們目前首要任務是把奉天所有的共產黨消滅乾淨。”
就這樣政府,這樣的官員,竟然敢說他人叛國?這叛國二字到了他們嘴裡,咋就變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