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大婚三日後,耿府門前的一溜兒大紅燈籠依然刺眼的喜慶,酷熱中仿佛依舊張揚著大婚的盛況。
這是1937年7月7日,陰曆五月二十九,小暑。
是夜,一天的燥熱才剛剛褪去,北平城大多數人趁著這夜風帶來的微涼才剛眯著,城外卻響起了激烈的槍聲。
午夜剛過,淺眠的輕寒就被隱約傳來的槍聲驚醒,黑暗中,輕寒微微側身,迎上雅子清亮的杏眼。
輕寒低語:“好像是槍聲?”
“是,應該不遠。”
輕寒支棱著耳朵仔細聽一聽:“是城外。”
雅子幽幽的開口:“哥哥也在北平城外。”
輕寒忽的一下子坐起來,不由得握住雙拳,冷聲問:“雙方駐軍開火了?”
“輕寒哥哥,有些事我們無能為力。我們左右不了高層的思想,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決心。”
“太郎,太郎呢?難道他也支持?”
“哥哥從來都是一名堅定的武士。”
苦澀在心頭蔓延開來,黑暗中輕寒冷笑一聲,七月的酷熱中突然就沁入了冰涼。
“是啊,武田家族的男人怎麼可能放棄這樣的機會?你的那個好姐姐等待這一天怕是亟不可待了吧?”
黑暗中雅子的眼睛閃過一絲莫名,語氣嘲諷。
“姐姐是特訓班最為出色的學院,是老師的驕傲,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在這裡,才能充分發揮姐姐的優勢,聰明的頭腦,高超的演技,精準的槍法。”
輕寒低哼一聲:“我從來不知道雅子的姐姐這般優秀,在我眼裡,雅子是最好的。”
雅子微微翹起嘴角,自信的低語:“我不會讓輕寒哥哥失望的。”
黑暗中,各懷心事的兩人陷入了沉默。這一夜,輕寒睜著眼直到天亮。
新婚的夫妻,甜蜜才剛剛開始,就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打破了。新婚的喜悅一夜間變了味,少了柔情蜜意,多了重重心事。
輕寒的眉宇間多了解不開的愁緒,心中的焦急日益加劇。
同在屋簷下的雅子心中卻湧起難以名狀的興奮。因為雅子知道,在輕寒哥哥麵前表現的絕佳機會終於來了。
此時的雅子依然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有種完全解脫的輕鬆。那種不能掌控自己命運的無望和迷茫終於消散了,如同撥開層層疊疊的濃霧,終於得見光明的輕鬆和喜悅充斥著心頭。
城外兩國軍隊之間的硝煙,絲毫沒有影響到雅子新婚的喜悅。
衝突在日本軍隊刻意的挑釁下,越鬨越大,北平城外時不時響起的槍聲提醒著城內的老百姓,戰爭一觸即發。
輕寒內心的焦急無法名狀,自己離開奉天時,還沒來得及接到上級的回話。如今在北平,該如何跟組織聯係?
輕寒的焦灼雅子感覺到了,雅子格外的溫柔小意,想用自己的方式開解輕寒。
但輕寒的心事哪裡又是雅子能解決的?
幾次之後,雅子開始擔心起輕寒。
幾天後的傍晚,殘陽如血。輕寒又要出門時,雅子攔住了輕寒。
“輕寒哥哥,我們能談談嗎?”
輕寒垂眸看著雅子,克製住內心的不耐,柔聲說:“怎麼了?可是不習慣?”
雅子輕柔的笑笑,搖搖頭:“這是輕寒哥哥的家,自然也是雅子的家,沒有不習慣。父親母親對我很好,我很愉快。”
輕寒幽深的目光滑過雅子越發水靈光潔的小臉,低聲問:“雅子想跟為夫談什麼?”
雅子小臉一紅,低聲細語:“輕寒哥哥,您這樣非常不好,我是說您的狀態,非常的不好。如果雲子姐姐看見您這樣焦灼不耐,心事重重的樣子,她會想很多,會給您帶來許多不便。”
輕寒臉色一變,收起了偽裝的笑容,眉頭緊蹙。
陰沉沉的問:“我隻是有些擔心太郎。”
雅子柔和的笑笑:“哥哥和姐姐不會這樣想。輕寒哥哥,我想跟您開誠布公的談談。我們已經是夫妻,這一生注定要一起走,所以,我們之間不應該有秘密。”
聽著雅子一本正經的話,輕寒的臉色愈加陰沉,深若寒潭的雙目冷冷的看著雅子。
雅子微微仰著頭,杏眼裡露出決絕和堅定,鎮定自若的迎著輕寒冰涼冷漠的目光,繼續不急不緩的說到:“我的中文老師對中國文化非常感興趣,他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他曾講過一個故事,多年來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泉水乾涸後,兩條魚未能及時離開,受困於陸地的小窪,它們回不到可以自由自在的水中,隻能留在這小窪中。兩條魚朝夕相處,動彈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潤對方,忍受著對方吹來的口氣,忍受著一轉身便擦到各自身體的痛楚。這故事最後演繹成一個優美的詞,相濡以沫。輕寒哥哥,如今的你我可以用相濡以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