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擺擺手,身子一歪,順勢斜靠在榻上,心灰意懶的說:“還望無覓看顧這一院子的人。”
想起早逝的木蘭和槐花,輕寒心頭滴血,無論多久,傷痛都無法痊愈。看著父親瞬間沒了精神,哀傷籠罩著全身。心下一軟,低聲道:“父親可信我?”
老爺轉頭盯著輕寒,輕寒深若寒潭的雙目深藏著堅定決然。
老爺雙目精光微閃,幽幽開口:“春風吹雨繞殘枝,落花無可飛。小池寒綠欲生漪,雨晴還日西。簾半卷,燕雙歸。諱愁無奈眉。翻身整頓著殘棋,沉吟應劫遲。”
輕寒的目光浮浮沉沉,晦暗不明,終是低語:“兒子從不曾舉棋不定,不過是眼下難以落子。既不能以雷霆之勢擊退對手,隻能排兵布陣,誘敵深入,待時機成熟,一擊致命。”
老爺慘然一笑,語氣沉沉:“但願曼妮能明白,智者不冀僥幸以要功,明者不苟從誌以順心。自古快於意者虧於行,甘於心者傷於性。於今而言,靜待蟄伏,才能贏得一搏的機會。無覓須謹記,曼妮是你親妹子。”
輕寒頷首,鄭重承諾:“兒子謹記。”
從父親的書房出來,輕寒腳下未停,直接去了晴姨娘的院子。
晴姨娘正苦口婆心的嘮叨曼妮:“一整天沒見人影兒,跑哪瘋去了?如今世道亂,老爺都不甚出門,你倒好,一姑娘家家的,成天往外跑,你就不能讓姨娘我省省心,這心一整天都提著。”
曼妮掀掀眼皮子,一臉要笑不笑的扯扯嘴角:“二哥幾天都沒見著人,你咋不提著心?”
“那能一樣嗎?你二哥是男人,又是在做事,你一丫頭片子,成天不著家算怎麼回事啊。”
“姨娘,您閨女我不也做事來著嗎?我那也叫工作,工作,您知道嗎?姨娘,我的好姨娘,您就省省心吧。那老話怎麼說來著,不癡不聾,不做家翁。您就學學柳姨娘,瞧瞧人家,無論三哥怎麼折騰,都無條件支持。”
“曼妮這是長大了,怎麼跟姨娘說話呢?”
沒等晴姨娘發火,輕寒低沉的聲音已經到了。
晴姨娘瞪一眼自己的閨女,趕緊轉頭笑著說:“大少爺,您怎麼過來了?”
“才剛兒想起有事找曼妮,倒是打擾姨娘了。”
“大少爺客氣,快坐會兒,幫姨娘勸勸曼妮。菊花啊,趕緊的,上茶,就用太太前兒給的那茶。”
“彆忙活了,姨娘,我找曼妮說點事。您早點歇著,我們上外麵說去。”
晴姨娘一雙眼睛來回在倆人之間轉,怎麼就不知道,這兄妹倆有什麼話要背著自己說。聰明的晴姨娘眼珠子轉了轉,笑了笑說:“那行,曼妮啊,多聽聽你大哥的話。”
曼妮立馬從榻上跳下來,俏皮的走到輕寒麵前,伸手挽住輕寒的胳膊。
“得令,這就聽訓去。”
輕寒低頭幽幽的看一眼曼妮,隨即笑著跟晴姨娘告辭,倆人相攜出門。
晴姨娘送倆人到門口,定定的看著倆人的背影,神色莫名。
輕寒和曼妮一路說笑,直到感覺不到身後的目光,輕寒才停下腳步,端起了臉,幽深的目光停在曼妮明豔的俏臉上。
曼妮摸摸臉,俏皮的問:“怎麼?今兒才發現妹妹我貌美如花,驚才絕豔?”
輕寒看著眼前俏麗明媚的曼妮,心突然就疼了。
曼妮,武將世家的耿府捧在手心裡,錦衣玉食長大的女兒。原本的嬌縱早已蕩然無存,原本不諳世事的眼睛儘染仇恨哀傷。身逢亂世,幸也?禍也?幸,曼妮骨子裡的桀驁不馴得以宣泄,活出一個不一樣的人生。禍,多少男人龜縮一角隻求自保,曼妮一女兒家卻要披甲應戰。
輕寒抬手親昵的彈彈曼妮光潔的額頭,寵溺的說:“幾日不見,臉皮卻是厚了許多。”
曼妮嘻嘻一笑,渾不在意。
曼妮不知道的是,如今的笑容裡沒了幸福快樂,有的隻是苦澀無奈,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嬌縱的耿府大小姐了。
輕寒警惕的掃一眼四周,這才放低聲音說正事。
“馬慶豐,聽過這個名字嗎?”
曼妮收起嘻笑,仔細想著。
“馬慶豐?沒有,從沒有聽說過。怎麼,我應該認識?”
輕寒幽幽盯著曼妮,慢聲說:“馬慶豐是王處長的屬下。”
“那個投靠日本人的王處長?”
“是。”
曼妮皺起眉頭,神色嚴肅,試探著問:“大哥見過這個馬慶豐?”
輕寒搖搖頭:“今日特高課的人送馬慶豐去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