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不是故意的,臣真不是故意的。臣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麼......這麼不經說......”韓度看向老朱,辯解的聲音卻越來越小。
老朱當然不希望詹徽死了,他還想要通過詹徽,撬開他的口,把幕後的人一網打儘呢。可是現在......老朱暗暗歎息。
好在,老朱也沒有怪罪韓度的意思。說實話,老朱也沒有想到詹徽會被韓度活活氣死。
“算啦,人都死了。”老朱慢慢站了起來,擺擺手示意韓度起來。
看向已經氣絕的詹徽,沉默片刻之後說道:“蔣瓛。”
“臣在。”
老朱轉身麵向蔣瓛,沉著臉吩咐道:“曝屍七日,詹家滿門抄斬。”
“臣領旨。”
老朱吩咐完蔣瓛之後,再也不看詹徽一眼,朝韓度示意了一下,走出大獄。
韓度知道老朱肯定還會有話問自己,連忙跟上。
果然,老朱剛剛走出大獄沒多遠,便停住腳步,就這麼站在韓度麵前,問道:“你用心裡話告訴朕,你是怎麼看待文官的?”
韓度笑了一下,語氣充滿了對文官的不屑:“蠅營狗苟之輩。”
“哦?這麼看不起他們?朕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你也是考中過舉人的,嚴格說起來你不也是文官中的一員?”老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韓度歎息了一聲,說道:“不是臣看不起他們,而是他們自己讓人看不起。就拿做官來說罷,他們不僅不思進取,反而隻會專研故紙堆。對於他們來說,新奇的東西即便是對百姓有著巨大的好處,他們也不會選擇去嘗試的。而且還會以‘祖宗家法’的名義,阻攔彆人去嘗試。他們拿著朝廷的俸祿,不僅沒有為大明添磚加瓦,反而在拖大明的後腿。臣看不起他們,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是啊,朕很多時候都會有掣肘的感覺。以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看來就是因為這些人太過墨守成規。”老朱先是恍然大悟,然後又是一副恨恨的表情。
既然說到這裡了,那韓度有些話就不吐不快,“其實這樣的文官,都是一些庸人。他們貪圖享樂,又不思進取。為了保住他們的地位,維持住他們的權威,他們還阻攔彆人上進。真正聰明的文人其實還是很開明的,就好比方孝孺,他不就是傳統的文人嗎?但是依皇上看來,他有文官的那些毛病嗎?”
“沒有!做學問做夠了,他便想出仕。出仕做夠了,他又想教書。現在,更是跑到海外去當總督了。他一直都在不斷的嘗試新的東西,從來沒有想過要守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這樣的文人才是皇上需要的乾臣。”
老朱越聽越是滿意,到了最後甚至笑了起來,說道:“朕知道你是在向朕推薦你的好友,不過方孝孺的確是不錯,你這個推薦朕接受了。”
“皇上英明,小子這點心裡哪裡瞞得了皇上的慧眼?”韓度帶著幾分被當場揭穿的尷尬,諂諂的說道。
老朱笑過之後,臉色逐漸冷然下來,看向韓度:“你說的沒錯,有些文官的確是庸庸碌碌,處處掣肘,朕煩他們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一次更是膽敢推出詹徽來和朕示威,若是不收拾他們,朕咽不下這口惡氣,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收拾他們?”
韓度點點頭,回道:“皇上,要徹底鏟除這些文官勾結,最好的辦法就是取消科舉。”
“取消科舉?”老朱聞言,眉頭頓時就緊緊的皺起來。
韓度鄭重的點頭,“正是。”
可是麵對韓度肯定的回答,老朱卻有些猶豫不決,抬眼看向韓度問道:“為何?”
韓度連忙解釋:“皇上有所不知,科舉限定了科場考試的範圍是四書五經。而天下研究四書五經最多的,是那些人?”
“就是這些文官和儒生。”不等老朱回答,韓度直接說道,“這些人將四書五經研究透徹之後,便能夠輕鬆的應付各種科場考試。科舉在他們眼裡,完全就變成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臣還有一問,天下書生為何讀書?”韓度看著老朱。
老朱下意識的回道:“為了濟世安民,報效朝廷?”
韓度搖搖頭,“這是他們的過程,不是他們的目的。書生之所以十年寒窗苦讀的目的,就是通過科舉做官。而一旦科場考試的訣竅被那些文官和儒生掌握,試想一下,一個渴求高中做官的人,還不對他們頂禮膜拜?還不將他們的話奉為圭臬?還不對他們吩咐言聽計從?”
“而一旦這些人勾結朋黨,一呼百應之下,恐怕很快就會尾大不掉。甚至反過來威逼,朝廷的政令稍有不順他們的心意,他們就會聚集起來鬨事逼宮。”
“他們敢!”老朱吹胡子瞪眼的看著韓度,聲音冷厲。
韓度閉上嘴,沒有繼續說話。文官究竟會不會,韓度相信不用自己解釋,老朱肯定也能夠明白。
畢竟老朱自己都經曆過被文官齊齊逼宮的事情,而且還不止一次。好在老朱不和文官講什麼道理,直接讓人在奉天殿外廷杖,集體打了幾次文官的板子,才把這股歪風邪氣給刹住。
韓度神色有些低沉,“皇上是一言九鼎的開國之君,他們都敢直言頂撞。那皇上想過沒有,他們會如何對付往後的帝王?還是像現在一樣,直言上諫,然後被打板子,還是?”
有些話,韓度沒有明說,但是韓度相信以老朱的聰慧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老朱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不怪韓度多想,實在是宮裡發生過的事情不少。連嫡孫都能夠遭人毒手,甚至連太子都被人下毒。雖然這些都不是那些文官做的,但是誰也不能夠保證文官就絕對不會這樣做啊!
韓度繼續說道:“想要徹底斬斷這些文官儒生的影響力,那就他們的價值來源。他們最大的價值,就是讀透徹了四書五經,隻要科舉不再考四書五經,那這些人就不會再有絲毫的價值。到了那個時候,狗都不會去聞他們一下。”
“不考四書五經,那考什麼?”老朱疑惑的看向韓度。
韓度麵對老朱迷茫的目光,頓時心裡如同驚濤駭浪的翻湧起來。成與不成,就在這麼一哆嗦了。若是成了,那以後書院必定光芒萬丈。若是不成,那以後書院就隻能夠選擇沉寂下去了。
“這天下的學問又不止四書五經......”見老朱臉色沒有變化,韓度才鼓足勇氣說道:“可以考數理化。”
“科舉考數理化?”老朱一愣之後,很快回過神來,看著韓度意味深長的笑著道:“枉朕還以為你大公無私呢,沒有想到你也是見縫插針,夾帶私貨的人。”
既然話說開了,韓度反而徹底放下了緊張,哈哈笑道:“大公無私的那是聖人,沒錯,臣在這一點上的確是有私心。畢竟書院現在好幾千人,臣既然將他們招進書院了,那自然有義務有責任為他們的前程考慮。”
“雖然臣的確是有些私心,但臣實在是想不到,當今天下除了數理化之外,還有什麼能夠和四書五經相提並論,可以作為科舉考試內容的學問了。而且皇上還是書院的院判,天生就是書院學子的師者,理應也該為書院的學子考慮吧?”
“更何況,數理化對百姓而言的確是比四書五經有用。製造熱氣球能夠飛天,製造火器能夠增強明軍戰力,製造蒸汽機能夠讓人獲取更大的力量,製造紡紗機能夠讓人一天時間織出十倍有餘的布。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啊。
相反,四書五經除了讓一些文官和儒生鑽故紙堆之外,對百姓有什麼好處?一點也沒有。”
“你說的有道理......”老朱點點頭。
韓度心裡頓時狂喜,可是臉上卻絲毫都沒有表露出來。
“可是......”
韓度心裡瞬間一陣冰冷,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可是’偏偏它就出現了。
老朱搖搖頭看向韓度:“十幾年來,科舉已經深入人心。當初剛剛開蒙的童子,現在恐怕正摩拳擦掌的想要考取功名。若是貿然更改,談何容易?”
韓度的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勸道:“再不容易也要去做,若是皇上不做成此事,那以後就更加沒有人能做了。”
若是老朱不做,那以後文官肯定會拿著‘祖宗家法’的幌子,無限期的阻攔想要改變科舉的人,哪怕這個人是皇帝!
“而且,既然這些人和皇上不是一條心,那他們越是有學問,那對朝廷的危害就是越大。與其留下隱患,還不如直接將他們全部拋棄。這樣雖然會有一時之痛,但從長遠來看,肯定是值得的。”
老朱沉吟一番之後,歎道:“貿然取消科舉,太過激烈,有沒有折中一點的辦法?”
“有。”韓度又一次沒有讓老朱失望,說道:“聖人提倡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現在被儒生們丟的就隻剩下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