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搜刮域中財物人馬作為賠禮,又讓天子親身北上請罪,這般奇恥大辱,哪怕下頭有些人已經千肯萬肯,也不敢頭一個站出來同意。
趙明枝心中喟歎。
太上皇縱情聲色犬馬,任用奸佞,大晉早已病入膏肓,北人南下勢如破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大片城池,而守城官員多是毫不猶豫開城投降。
如果說前兩次附上降表時,朝中還有不少或死諫或憤而請辭的官員,到了現在這個臨時湊出來的南逃小朝廷裡,已經沒有幾根硬骨頭剩下,隻是仍然要點顏麵而已。
不過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隻顧保存自身富貴、性命,把麵皮丟得乾乾淨淨。
見懷中的趙弘哭得唇烏麵白,趙明枝十分憂心,她無意與眾人再做糾纏,揮手讓內侍去召見醫官,將弟弟抱去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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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屏後,趙明枝看著趙弘服藥睡下,確認他呼吸已經恢複平穩之後,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走出屏風,隻見幾步開外站著方才與趙弘陪坐的婦人。
對方揉著手裡早已皺巴巴的帕子,臉上滿是忐忑之色,急急上前問道:“三公主,陛下他……”
這婦人乃是太上皇後宮嬪妃李氏,因她不甚受寵,被分派住在偏僻宮殿處,城破時與侍女躲進枯井裡,僥幸逃過一劫。
看到李太妃等在外麵,趙明枝一下子就蹙起了眉。
她從前沒有多想,此刻倒是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太上皇的妃嬪中隻剩李太妃一個跟著南下,上一世就一直由她照顧趙弘,在趙明枝的印象中,此人的表現也始終殷勤小心,對趙弘更是體貼周到。
南行路上多有坎坷,跟隨帝駕的宮人足有數百人,而能管事的人所剩無幾,趙明枝隻顧著打理大小事務,又要安撫人心,想著李太妃溫柔賢淑,又曾生有一個女兒,應當能照顧好弟弟。
可是方才她進垂拱殿的時候,趙弘在殿中哭得已經到了傷身的程度,這李太妃卻隻知道躲在一旁,彆說去哄了,甚至不曾召喚太醫。
等到趙明枝將弟弟抱出來,煎藥也好、擦洗哄勸也罷,此人都隻是站在外頭,並無半分動作言語。
她不由得記起了一件舊事。
彼時已經南下潁州,趙弘有夜夢之症,幾乎無一日能安寢,李太妃就帶著隨身宮女在隔壁搭了個小床,對外宣稱方便照顧天子。
可不管李太妃如何細致入微,天子的睡眠依舊沒有絲毫好轉。
趙明枝當時隻以為是弟弟生來體弱,又受了驚嚇,還特地著人四處外出探訪名醫。
然而大夫們給趙弘診脈開藥之後,每每沒有什麼作用。
唯有一回,那大夫多問了一句夜醒之後,都如何處置,李太妃明明就站在一旁,卻是一句都沒有說,最後還把宮女招了進來回話。
當真是事事親力親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