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奔波(2 / 2)

珠柔 須彌普普 4306 字 6個月前

所謂亂世重典,正為如此。

她不願當麵駁了呂賢章麵子,卻更不可能打斷裴雍計劃,對其即召即來。

今次她唱的紅臉,後者不用隻言片語,主動去唱白臉,總不能自恃倚仗,總叫一個人吃虧吧?

趙明枝先看一眼角落漏刻,道:“已經這個時辰,參政忙碌一日,實在太晚,一傳一召也不知要到幾時,節度督辦城防、流民並治安之事,與京都府衙所轄多有交集,不獨今日,將來更有諸多事情待要相商。”

“‘相忍為國’四字,乃是參政教授於我。”她輕聲道,“以參政之才,又為肱骨,自然知進退,更能得相處之道,我便不再囉嗦了。”

呂賢章被趙明枝溫言輕語,先還得了安撫,隻是一旦退出殿外後,再做品咂,卻是倏地清醒過來,自背後脊骨一路往上,隱隱生出寒涼,便是手腳也有點發僵。

他方才在殿中反應,全數發於本心,少有矯飾。

可此時出了殿,被風一吹,原本怒躁之意漸漸消去,神魂歸位,終於醒過神來,再想城中境況並宮中、西軍所為,哪裡還會不知兩邊目的,一時有些茫然,又有依稀慚愧。

等他踩實在地上,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黃門出宮,行到一半,聽得遠遠有腳步聲,再抬起頭來,就見一盞孤燈由遠而近,燈後除了領路黃門,另有一道眼熟身影。

待來者走得近了,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裴雍。

此時宮門將閉,若無宮燈,早已伸手不見五指,若是放在從前,呂賢章心中閒氣早生,此時回想方才趙明枝所言,自忖:西軍勢大,朝中本就要借其力,公主正勉力維持,我本該舍命而為,怎可不忍。

他深吸一口氣,大步迎上,上前一拱手叫了聲“裴官人”,把本來做好的質問在舌尖轉了又轉,吞回肚子裡又做斟酌,複才道:“聽聞今日西軍扣了多名糧商,引得城中嘈雜一片,上下皆懼,不知是什麼緣故?”

裴雍半身著甲,見是呂賢章,卻是頷首示意,道:“依晉律十二門二十八條,市眾中故相驚動致擾亂者,杖八十,營中念來人初犯,又多是流民,迫於生計,被人挑唆收買,便隻做暫扣,不以杖責——如此行事,正合當今以仁相治之義,隻不知參政以為如何?”

呂賢章早知對方必定有備而來,之未曾想竟是從律令著手。

他本要駁斥一句西營並非“市眾”,可再一想,營前動亂,其實或許比之市眾驚擾更為嚴重,真要鬨起來,其實難做評判,糾來纏去,最後說不得又要抬到趙明枝麵前,一來不願叫她再做煩惱,二來更不願對麵人白白多出一個機會前去殿見,索性把氣忍了。

“城中近日動亂不休,糧事不同尋常事,尤其京內糧商個個彆有根基,節度雖是問心無愧,也彆無畏懼,卻也為上下多想一回——將來蔡州來信,殿下又當如何應對?下頭士卒又當如何?”

呂賢章自問苦口婆心,言辭懇切,哪曉得對麵裴雍並不反省,隻淡淡道:“多謝參政提點,我受殿下信重,又接手城中治安流民,便隻用向殿下複命,況且蔡州遠在千裡,如何知道城中境況?所言所語,不過‘想當然’三字而已,若因此束手束腳,城亂城破之時,難道能以蔡州來信破之?”

他言及此處,隻對呂賢章道:“參政好意我心領之,隻裴某既已行事,責無旁貸,至於上下畏懼,也有我自擔之。”

呂賢章聽到“我自擔之”四字,實在難掩心中羨慕,又暗生憋悶。

他自認遇事有能力,也有膽識心胸去“我自擔之”,但實際又如何呢?

糧商鬨事,裴雍揮令手下如臂使指,想關就關,要罰就罰,事後還有大把幫忙翻查晉刑統收拾爛攤子的,一言既出,擲地有聲。

可自己乍然接手這樣局麵,一則猝不及防,難做準備,難免有那疏漏之處,二則名望、資曆到底不夠,無論進退,是動也束手,靜也縛腳。

歸根到底,自己並無多少人力可用,那裴雍卻是大軍在握,實權在手,自不能比,況且自家行事時常將大局擺在最前,又要思慮公主名聲,與對麵這一個放縱自專的又更不相同。

裴雍如此行徑,表麵觀之猶如雷厲風行,果決得很,以深究之,徒留諸多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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