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他開口的當下,不遠處也有人開口叫道:“船家,你這小船包不包的?”
張掌櫃愣了一下,隻覺那聲音有點眼熟,抬頭去看,因天光才亮,半晌才把對麵人麵孔認得出來,心下一緊,連忙上前叫道:“可是廣安行的湯掌櫃?”
“正是,對麵可是張掌櫃?”
二人互相見麵,寒暄幾句,少不得各自打探對方去向,卻俱是風輕雲淡。
那湯掌櫃道:“京城被圍這許多日子,主家說鄉中老宅不知什麼樣了,叫我回去瞧瞧,正好掛紙,也沒旁的事。”
張掌櫃也道:“我這一廂是主家憂心大少爺,畢竟一人在南邊讀書,生怕缺衣少食……”
兩人嘴上都說無甚要緊事,問及具體去向,卻是一個都不肯吐露,最後各包了一條小船,先後而行。
那張掌櫃心中著急,特多給了船錢,叫船家用足力氣,快
快撐杆,正巧今日風大水順,果然那小船順流而下,很快再看不到湯掌櫃所租船隻蹤影。
他本以為兩處相遇不過偶然,誰知等到下一個碼頭歇息處,船家待要停船生火造飯,就見那一角地方停著十數艘小船。
這會子太陽早已高掛天中,光線甚足,張掌櫃的一眼掃過去,就見一張熟悉麵孔坐在最外頭那艘船上。
——竟然又是早間那湯掌櫃的。
他還未來得及說什麼,忽聽後頭有人“咦”了一聲,回頭看去,卻是另兩艘小船撐杆駛來,一人站在船頭,也是一般眼熟,原是另一名城中商行管事。
張掌櫃心中一驚,轉頭再去看其餘船隻,果然又在上頭尋到了幾個熟人。
都是在城中賣木料磚瓦的,大家生意做得雖然不至於是頂尖那幾個,但也自有規模,成日裡低頭不見抬頭見,今日如此湊巧全數包船南下,殊途同歸,究竟是什麼原因,實在不問自知了。
按理京城之圍既解,賊人稍退,城中物價飛漲,各行各業外出找貨也是情理之事,不至於如此遮掩,可這一回不知為何,眾人都是躲躲藏藏模樣,一點口風都不肯外露,遠遠打過招呼,也不怎麼互相搭理,很快各自離去。
不獨這一回,等到晚間,下一處碼頭再停時候,又是許多熟人碰麵——顯而易見,諸人方向十分一致。
那隨從見此情景,忍不住問道:“掌櫃的,你瞧前頭那個,像不像隔壁陳氏布莊的二管事?”
張掌櫃的跟著看去,果然正是,便皺著眉毛點了點頭。
隨從奇道:“怎麼一路遇得這許多咱們一行的,中午才七八個,眼下倒是更多了,另還有許多也是京城口音,雖不全認得,也就看著有些眼熟,倒像是咱們一條街上做買賣的。”
那張掌櫃的想了想,也不說旁的,叫船家撐船去的陳氏布莊二管事的左近拋錨停了,趁著左右無甚閒人,才衝著對方招招手,喚了一聲:“陳二!”
對麵陳二管事的聽得有人叫,明顯愣了一下,轉頭見是張掌櫃的,也是十分意外,應了一聲,回道:“張老哥,怎的是你?”
兩家鋪子隔間開著,做的買賣又不相同,再兼張掌櫃的同那陳二管事渾家娘家姐妹有親,雖說關係不近,東拉西扯的,也能攀上些親,說起話來倒不如同其他人一般藏著掖著。
兩廂打過招呼,張掌櫃的便問道:“這麼趕急趕忙的,是往哪裡去?”
陳二管事的道:“旁人就算了,但既是老哥你來問,我也不好瞞著——前日鋪子裡頭來了樁生意,本來狄賊才走,家裡頭還想再看幾日,誰知忽的來了客,便也不好耽擱……”
張掌櫃的問道:“是熟客?”
“人雖然頭一次見,但應當是靠得住的——定錢都提前給了。”
張掌櫃的聞言一驚,趕忙問道:“是不是先給了四成定錢?”
陳二管事詫異地看了張掌櫃的一眼,道:“你怎的知道?”
他話音剛落,就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你今日南下,你家……”
然而話未說完,已是自行閉了嘴,轉頭再去看左近,唯恐被旁人聽了去。
兩人簡單一對,那張掌櫃的道:“我那一處是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