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點出誰人姓名,想也知道會把被點的人得罪死了,可如若不說話,難道當真自己去?
然則說得出人姓名來,屏風後那一個,難道真會聽從自己所說嗎?
短短片刻功夫,便被反反複複至於兩難之地,一時之間,張異竟是莫名體會到了屏風後那一個公主先前處境來。
他再有急智,也難立刻想出應對之策來,不禁偏轉抬頭,看向了左前方的楊廷。
楊廷本就站在最前,又因他出列,左右並無旁人,單獨一個,十分醒目。
此時張異抬頭去看他,其餘官員也本就看他,於是當此之時,殿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楊廷身上。
後者又不是瞎子,如何感受不到?
尤其一回轉頭,見得張異視線後,立時便將眼皮抬起,露出稍顯渾濁的雙目來,似乎隻是無波無瀾地瞥了張異一眼。
張異
幾乎是瞬間清醒過來,卻是沒有立刻正回視線,卻是冷淡地同對方對視了一眼,心中不自覺便閃過一個念頭來——怎的,今次之事,難道隻我一人得利?如今全叫我做出頭那一個,賬也全數算在我頭上,眼下尚還未說叫你多做什麼,隻分擔些微壓力罷了,又作勢給誰人去看?
你我之間,難道還分尊卑貴賤不成?!
這念頭一生,便如同附骨之疽,再不能拋開,反而越鑽越深,那腐肉也越擴越大。
“樞密?”
卻是上頭趙明枝再問。
張異平視眼前,又拿餘光左右去看,左近全無一個抬頭,全數眼觀鼻,鼻觀目,目觀心,人人都置身事外模樣。
這樣表現,如何不叫張異齒寒。
好處是一齊享的,罪卻叫他一個去受麼?
世上哪有這樣好事?
你做初一,就莫怪我來做十五了。
他心中冷笑一聲,持笏道:“臣入閣不過數年,不及楊中丞資曆、威望,中丞曾任吏部尚書,洞知朝中人、事,便同殿下所言,茲事體大,不可輕忽怠慢,倒不如請楊中丞來選,想來必定不會誤事。”
話裡話外,又哪裡是真叫“中丞來選”,分明是“中丞當上”!
這樣言語,雖未當場撕破臉麵,卻是同翻臉也無甚區彆了。
殿中本來就無人敢出聲,此時更是落針可聞。
龍椅之上,趙弘何曾見過這樣場麵,看得心跳都快了好幾拍,那手也忍不住攥成了拳頭,好險才壓住沒有舉起來在空中亂舞,為二人高喊助威“打起來”。
而趙明枝則是一副從善如流模樣,不再同張異糾纏,轉而向著楊廷問道:“不知中丞意下如何?”
楊廷又豈是吃素的。
他聲音極穩,慢條斯理道:“臣以為,張樞密曾知大名府,也曾領兵駐於臨洮、真定,熟知西狄情況,確是出使不二人選。”
如果說張異方才隻是給楊廷挖坑的話,楊廷這一句話,便如一柄厚重長槊,已經當麵對著張異的臉重重拍了一下。
這樣反擊,等同於將二人原先雖未言明,但早已形成默契的薄薄結盟撕拉一下,全數斬破。
氣急之下,張異心中已經再難冷靜,當即便道:“中丞也曾帶兵西京,與狄人數次對戰,更多次任職西北、西南,又領兵剿匪……”
他勉強誇了幾句,繼而馬上道:“朝廷有命,我為臣下,自不能推脫,隻是若能有中丞為正使,臣願腆為副使。”
眼見殿中的氛圍終於越發緊張,卻是不知誰人重重咳嗽了幾聲。
這咳嗽聲音如同當頭一棒,把楊、張二人一下子敲得清醒過來。
尤其張異,回想自家方才行事,隻覺實在莫名其妙,明明隻被那屏風後頭人問了幾句話,其實事情又何至於不能另擇辦法,可此情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