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手指燕丹方向,急聲發問:“王兄不曾見此人臨行之際的怨色。”
“王兄好意待他,他卻對王兄心生怨懟。”
“若放此人返燕,此人必竭力與我大秦為敵,甚至是廣邀刺客,刺殺王兄!”
“如此隱患,王兄豈能赦其罪,放其返燕!”
雖然在原本曆史上,嬴政躲過了荊軻的刺殺。
但嬴政躲開那次刺殺的過程卻是險而又險。
這方世界的發展早已被嬴成蟜攪的千瘡百孔,萬一這次荊軻帶了個遠超秦舞陽的最佳輔助,而嬴成蟜和夏無且又都恰好不在殿中,嬴政是否還能避開這一次刺殺?
嬴成蟜不敢賭!
嬴成蟜隻想將危險扼殺於搖籃之中!
嬴政視線順著嬴成蟜的手指看向燕丹的方向,目光有些恍惚:“丹兄會派遣刺客刺殺寡人?”
嬴政扯出一個笑容,隻是這個笑容難掩苦澀:
“那便讓他來殺。”
“寡人坐於鹹陽宮等著他!”
嬴成蟜震驚的看著嬴政:“你瘋了?”
“你怎能如此縱容太子丹!”
“太子丹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迷藥!”
蒙恬不由得看向嬴成蟜。
不過是不將燕國逼入趙國同盟的尋常之舉而已。
這也叫縱容?
煩請君上自觀行舉,而後自問一句。
你也好意思說這話?
嬴政輕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漣漪,淡聲道:“而今天下皆知寡人與燕太子丹曾相約互不攻伐。”
“然,寡人誌在一統,他日勢必發兵滅燕。”
“此情、此諾,皆會令我大秦彼時處於不義之地。”
“若燕太子丹果真令刺客刺殺寡人,寡人便可攜大義興兵滅燕!”
嬴成蟜斷聲道:“不值得。”
“為了區區一個燕國,不值得令你承受如此危險。”
“互不攻伐乃是王兄與太子丹之間的約定,與弟何乾?”
“弟殺太子丹,亦可破此諾。”
“王兄若是覺得不穩,大不了弟親自掛帥,為國滅燕!”
嬴政無力反駁。
嬴政隻能露出溫和的笑容:“王弟勿憂。”
“王弟贈與寡人的手弩,寡人隨身攜帶。”
“燕太子丹尋來的刺客便是能突破寡人的侍郎,又如何能敵的過王弟親手送給寡人的手弩?”
說話間,嬴政拍了拍掛在後腰處的手弩。
嬴成蟜腹中千言被儘數堵住。
嬴政渾不顧累贅,終日貼身帶著自己送出的手弩,自己還能說什麼?
嬴成蟜的千言萬語隻能化作一句問話:“確定不殺?”
“罪責弟來背,罵名弟來擔,便是有千夫所指也有弟替你扛著。”
“反正弟也不在意勞什子民意民心。”
“這是最後的機會,可能也是唯一的機會!”
嬴政毫不猶豫的說:“放他走!”
四目相對間,嬴成蟜隻從嬴政眼中看到了濃濃堅定。
嬴成蟜知道,這樣的嬴政是勸不動的。
無奈一歎,嬴成蟜還弓於背,淡聲道:“弟先行告退!”
本君是來殺人的,不是來送人的!
而今殺人無望,嬴成蟜毫不猶豫的策馬就走。
目送嬴成蟜遠去,嬴政的視線轉向正在加速奔行的燕丹,苦澀輕歎:
“為什麼要逃呢?”
“寡人怎會害你!”
鞠武不敢賭嬴政能在燕國背盟之後不殺燕丹。
鞠武更認為嬴政強逼燕國履行盟約是根本不在意燕丹的性命。
但嬴政卻從來都沒有動過殺燕丹的心思!
嬴政強令燕國履行盟約確實是為了逼迫燕國背盟。
但嬴政的目的卻是借此名正言順的將燕丹扣於鹹陽城。
如此一來,即便燕王喜身故,即便燕丹是燕國太子,遠在秦國的燕丹也沒辦法趕回燕國繼承王位,昔日約定自然作廢,嬴政也就沒了和燕丹反目成仇的理由。
嬴政都已經想好了。
滅亡燕國之後就助燕丹登基,讓燕丹成為像衛君角一樣的秦國下屬君侯。
雖然沒有封地,卻可以保燕國國祀不失、國號不亡,燕丹的燕君之位也可以世代相傳!
天知道在聽聞燕丹出逃時,嬴政是何等的錯愕與心寒!
良久良久,嬴政終於緩聲開口:“取酒。”
自蒙恬手中接過斟滿酒水的酒爵,嬴政持爵對著狂奔而去的燕丹遙遙邀飲,輕聲喃喃:
“昔日恩義,今日全之。”
“政實不願與丹兄為敵,更不願棄往昔恩義。”
“願丹兄還燕之後平安喜樂,願燕王喜福壽安康!”
嬴政知道,自今日起,他將失去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摯友!
友情,將徹底離開嬴政的字典!
但,嬴政沒得選。
曆代先祖的東出遺誌壓在他的肩上,大秦上下對勝利和爵位的渴望壓在他肩上,截斷數百載亂世、開一統之天下的重任壓在他的肩上。
嬴政不願失去這位摯友,卻不得不失去這位摯友。
飲儘爵中酒,嬴政滿眼不舍卻無比堅定的朗聲而呼:
“於嗟闊兮,不我活兮!”
“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丹兄。”
“珍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