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韓忠彥深夜回府,立即命服侍的小廝給他端了盞茶來。
韓忠彥喝著茶,想起馬虞候今日給他介紹的妓女,回味那可堪一握的蠻腰,不由意動。
這時一名老者走來道:“大郎君,你方才這是去哪了?”
韓忠彥不以為然地笑道:“八叔,你就彆問了,早些歇息便是。”
說到這裡,韓忠彥又低聲問道:“爹爹睡下了?”
對方道:“相公本吩咐你來書房一趟,但我說大郎君今日在太學過夜,他就沒多問,隻是讓你明日去見他。”
韓忠彥鬆了口氣,笑著道:“全憑八叔替我照應著。”
對方歎道:“夫人之前道你去太學讀書,還以為是長進了好生歡喜,哪知卻借此成了不歸宿的情由,我也不知能不能再替你瞞下去。大郎君還是多慕詩書,少去這些青樓之地。”
韓忠彥不以為然道:“八叔,我與你道,太學中雖是讀書之地,但又有幾人能出人頭地,至於青樓裡多是遊宴煙花之處,但去的哪個不是一擲千金的子弟。什麼人就要在什麼地方罷了。”
“再說我對學問之事未嘗不著緊,此番私試我詩賦經義皆入上等,至於流連青樓也不過是與幾個衙內交遊罷了。此事你就莫擔心了。”
對方苦笑道:“大郎君真是有好口舌,什麼事都能讓你說出一番道理。”
韓忠彥失笑道:“讀書人麼,還不都此性,但八叔放心,我在爹爹麵前絕不敢有二話,他說什麼我即應什麼就是。是了,八叔,我近來手頭有些緊,不知可否借我些錢財,改日再還你。”
對方聞言搖了搖頭道:“我也沒許多錢財,不過大郎君,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少在那些女子身上用錢,更莫惹出什麼事來。”
韓忠彥大笑道:“八叔,要錢的女子還不好,我最怕那些不要錢的!”
“但八叔放心,待我和呂家娘子婚事成了,自會收心的。如今你就可憐可憐我,由著我玩得暢快。如今這樣的好日子不知還有多少。”
對方笑道:“大郎君考上進士,老爺就什麼都依你了。”
次日,韓忠彥從韓琦的書房退出後,恭敬之色立轉成了滿臉怒色,同時手中還拿著一本詩集。
韓忠彥心道,爹爹無緣無故罵了自己一頓是什麼意思?叮囑自己看這詩集又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歐陽修所作麼?
韓琦與歐陽修二人素來是鐵杆政治盟友,不過之前茶稅之事二人意見有些相左,但話說回來二人關係仍是親密不變。歐陽修新編寫的詩集總要第一時間送給韓琦過目,說是指正,其實也是一等態度。
韓忠彥被韓琦訓斥了自己一頓,為何又取本詩集給自己看?
韓忠彥明白似自己爹爹就這個性子,有時候即便是親父子,一些話也從不直說。
韓忠彥回房先將詩集過目一遍,但見上麵有歐陽修,三蘇,曾鞏等等,這都是名聞天下的人物,而三蘇是自家的堂上客。
之前老蘇還至府上拜訪,為兩個兒子仕途上求自己爹爹照應呢。
至於詩集另兩人分彆是章越和曾宰,這二人韓忠彥正好識得,是自己的太學同窗。
韓忠彥看了一眼,心道:“老頭子莫非是此意?”
他聽說自己爹爹在太學石經堂訓斥過章越,記得是因仁宗皇帝征召他的老師章友直不至的緣故。
不過在官場為公得罪人,私下倒是要補回來,否則因公事結為私怨就不好了。
政事堂裡議事,兩名宰相在天子麵前彼此為一件事爭執不下,沒有皇帝在的地方,二人情誼確實相當的好。
被人知道也不會罵一句演習,因這是很有古人風骨的事。我反對你是為公,但與你交好是為私。我不會因為私下與你交好,而在公事上支持你。
反正話怎麼說,都長在官員嘴上。
比如韓琦殺了狄青的大將焦用,殺了對方還鄙夷其武夫的身份,道了一句‘東華門外唱名才是好男兒’。
後來歐陽修,劉敞攻訐狄青時,不少人認為韓琦授意的,宋朝文官看不起武將由來已久。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私底下呢?
人家韓琦和狄青關係可不錯了,狄青死後,韓琦親自寫了一篇祭文,稱讚他入樞密使是本朝盛事。
而且韓琦對狄青幾個兒子一直照顧,曆史上韓忠彥出鎮地方,還請狄青的兒子狄詠的為副手。
高太後意屬狄諮的女兒為哲宗皇帝的皇後,韓忠彥大力撮合,並屢屢上表支持。
韓忠彥想到這裡即宴集去了。
宴上有京中幾位衙內,每逢這樣的場合,韓忠彥都不會缺席。
在他眼底讀書是讀書,交遊是交遊,隻會讀書不知交遊隻是呆書生罷了,但隻會交遊不會讀書的衙內,他也是看不起的。
這一日他在東雞兒巷倒是碰上文彥博家的六郎君文及甫。
文彥博與韓琦同朝為相,至於文彥博家的幾位公子,韓忠彥不僅識得,也都有交往,他們之中屬文及甫最有才乾。
二人入座後,與幾個衙內環坐席上,聽著二三十個姐兒在彈唱,二人則在閒聊。
一旁一位駙馬對一名衙內道:“太仆寺那新進的披甲好馬都給西軍倒是可惜……令尊可否勻出百十匹來再以駑馬替之……神不知鬼不覺……”
二人聲音漸低。
韓忠彥聽此露出不屑之色,文及甫擔心他發作,笑道:“師樸吃酒。”
韓忠彥笑了笑,舉起酒盞呷了一口,這時候正有名堂子捧了一盤魚來。
韓忠彥夾了一口,當即拍案大罵道:“這魚恁地是腥得?”
堂子嚇了一跳當即賠罪,韓忠彥卻不依不饒直將盤子摔碎在地,倒是將一旁正在商量如何將西軍馬匹換成駑馬的二人驚得嚇了一跳。
但見韓忠彥指著那堂子大罵一頓,嚇得一旁唱曲的妓女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抱在一起流淚?最後好幾人來勸還止不住,韓忠彥將案幾踢翻了,菜汁湯汁灑了一地。
最後文及甫見韓忠彥耍得差不多,即出麵相勸,對方這才罷了。
文及甫坐下後待道些其他,韓忠彥忽道:“上次聽你提及過章度之……”
文及甫一愣道:“正是,為何師樸突提及此人?”
韓忠彥道:“上次此人在太學裡惡了我爹爹,我想打聽此人底細!”
文及甫道:“你切莫招惹他,不然我家娘子麵上不好看。”
這回輪到韓忠彥吃了一驚,故作鎮定地道:“周翰兄這麼說,我自是看在你的麵上,隻是不知此子如何與你嶽家有乾係?莫非都是同鄉之故?”
文及甫微微笑道:“師樸,這倒是叫我不知如何與你分說,此人他日說不準倒是我小姨夫。”
韓忠彥聞言露出幾分譏色道:“真是吳家?聽說雖是庶出,但也不至於……嗬,吳家之前不是隻與宰相家攀親麼?莫非此人是郇公親孫不成?就算是親孫,如今郇公也是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