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定了定神了,但見左右官吏也都見到了這一幕,幾乎差一點焚香沐浴了,科場上這樣的事倒常有聽說,如今竟親眼所見。
王珪轉念一想,重新坐下將此卷子又細看了一旁。
陡然間他心念一動,他看這名卷子考生名字旁有些異樣。於是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點了點,然後將手指放在舌尖一舔。
“這似是花蜜糯米湯……”
王珪想到這裡,精神一震。
他之前上呈天子禦覽的卷子,是考生的墨卷,這不是謄寫過的卷子,而且還是拆名之後的卷子。
因為這糊名隻對考官,對於天子也糊名,你這是防著誰呢?此乃不敬。故而一定要拆名上呈禦覽。
封印所進行糊名,是將家狀和試紙的接縫處糊名,等於要遮去了半頁紙,而且用糊名所用的漿糊是白麵和米湯調和成,一般所用極淡。
而反觀此卷似隻有姓名處與家狀的一小部分有些蜜汁糯米湯的痕跡。
這蜜汁糯米湯可是宮裡禦用之物啊,
那麼很顯然了……真相隻有一個。
王珪撫須微微一笑,果真是天意啊!
想到這裡,王珪轉過身來道:“盞燈,讓幾位考官至都堂議榜。”
大相國內的蒐集齋外,一大早即來了不少文士。
這些文士中,既有垂垂老矣的老者,也有弱冠的青年,最多的還是正當壯年的中年男子。
此刻他們都在齋外交談。
“這門怎麼還不開啊?”
“等等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原來此齋一個印石值得十貫錢,但總要排得三五個月,方可取得。我是說破了嘴,但齋裡就是不肯加印也不知為何,即便加到十二貫十五貫一個也催不動人家,還道這齋主是個不差錢的人。”
“金銀之物如何動人?我上次拿家傳的拓片上門,對方方才答允。”
對方拍腿道:“早知如此,我也這般一試好了。”
“聽說此齋求印的人都等到半年後了,如今倒是好了,也不知齋主為何性情大變,突然將排至半年後的刻章一口氣都清了。如今我又來此,看看能不能幫我侄兒求一方引首章。”
“不得不說人家那篆刻真得是好,且以書入印,我買不起印章,但買他幾副篆字從中揣摩,也是大有進益的。”
“我看還是章好,我看過齋長刻章的拓片,真可謂寬可走馬,密能藏針,真是大匠手筆,又不見匠氣。”
“既是這麼說,你請齋主刻什麼章?”
“刻一閒章,上書下裡巴人數字,用在這些年收藏的字畫上。”
“好個下裡巴人。”
“見笑見笑。”
“也不知齋主師承何人?問他總不肯直言相告,以他今時之本事,還怕辱沒了師門?”
章越與唐九此刻坐在齋內,唐九喝著酒,章越則打著嗬欠。
夥計看著門外的客人不由道:“東家東家,你看多少人慕名而來求你刻章。”
章越見此一幕則是興意闌珊。自從吳安詩口中得知自己省試落榜後,章越也無心讀書,來到了蒐集齋裡用刻章來打發科場失意之情。
沒料到卻是失之東偶收之桑榆,自己這一口氣將店鋪裡積壓半年的單子處理完了,卻不曾料到引得更多的人來了…
看著這一幕,章越想到若是自己科舉不第,以後憑著這一手手藝活過活也行,說不定在汴京也是能混個風生水起。
“東家是不是開門?”
章越看著這麼多人頓時頭大道:“先等等吧,容我吃完這個饅頭。”
章越犒勞完肚子,終於蒐集齋開門作生意,一時間不少人湧了進來。
…
期間都是夥計接待客人,章越自還清閒,這時一位客人走了進來。
章越一見對方正是章俞府上的老都管。
章越見了頓時沒了心情。
老都管抱拳道:“見過三郎君。”
“老都管有禮了,不知有何貴事?”
老都管笑道:“後日正值郎主生辰,郎主想請三郎君過府吃杯壽酒。”
“吃酒啊?”章越沉吟。
老都管笑著道:“是啊,還請三郎君無論如何要賞光。否則小人回去不好向郎主交待。”
章越笑道:“我也不知到時有無變故,若是得空定是前往,還請老都管回去轉告叔父。”
老都管見章越這口氣多半是不會去強笑道:“三郎君不知,夫人過冬前病得頗重,開了春夫人這才緩來。郎主也想借此壽宴為夫人添添喜氣。”
“平日夫人待三郎君可是不薄啊,三郎君此番可一定要去啊。”
章越看了老都管一眼道:“我曉得,老都管若沒有彆的事還是請回吧,你也見得,我這還挺忙的,沒功夫招呼你。”
老都管見章越下了逐客令不由心底一凜,今日章越並非昔日那初至汴京,可以任自己拿捏的少年了。
於是老都管忙賠笑道:“三郎君你忙,我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