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理所當然回答:“當然了,那可是勇者。”
裘明覺得這位對當代的“勇者”概念有所誤解,他有些相信它不是糊弄他們的了。
那團光儘情抒發沉睡時積攢的談興:
“勇者在極東發現曝露的風與火,為他們收了棺,然而在他悲不自勝之時,感念於他之卓然,四顆種子降下恩澤,再濃厚的烏雲也無法遮擋無垠的翡翠般的光芒。碧綠的種子贈予他祝福和恩澤,賜他救世的未來與使命。勇者應下,那片熔岩無生區就此成了約定之地,新的種子埋進新的沃土,長成碩大無比的赤紅之樹。
“自此開辟救贖的西行,雷劫的傀儡和狼心狗肺之輩卻屢屢攔阻,勇者不慎落入重重圈套,在大陸邊緣墜落,和那奄奄一息的土相見。原來,土偽善自私,自戕時留下一線,在深坑中苟且,方邂逅最年幼的親弟。幼弟無辜無罪,土換他生機,就此煙消雲散,算得一件幸事。”
裘明倏然奇怪地看它一眼,光團坦然。
“勇者渡海,海外仍十麵埋伏,他不再仁慈,回以仇讎刑戒,八方戰栗,終立威,繼而播下萬頃林,恩威並施。至彼岸,為最後二位收屍,彼岸卻是病入膏肓,勇者有心無力,唯誕一異種,呼其不休不儘之木,以治無限無製之毒。
“至此,勇者功德圓滿,拔得深根,升入天際,化為晨星,滿世出異象,碧光耀世間,業林喚白辰,晝走夜複深,生命繁盛之途,周而複始以已。”
說完後,光團歎了聲氣,靜下。
四周由此寂靜。
裘明尚在盯著靈,目不轉睛。
靈於是咳了咳。
裘明一怔,大失所望:“講完了,就這?”
“什麼‘就這’!我講得老累了。”
裘明嘟噥:“咬文嚼字就算了,還說得一點半點,感覺像是植人裡麵會流行的三流故事。”
不待光團翻臉,他就先問:“其他的還好,這個勇者就那麼喜歡種樹嗎?他不養點小動物啥的,禦獸呢?”
光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果斷答道:“沒有。”
“沒有?”裘明不隻是莫名其妙了,還覺得不可思議,“沒有禦獸,他怎麼敢去那麼遠的,有病嗎?”
布靈默默挨近主人,想提醒他,一個故事而已,不必過於較真。
光團不耐煩了:“勇者不是人類,自然不需禦獸。”
“啊?”
它加重語調:“不是說了‘拔的深根’,勇者當然是一棵樹了!”
“啊?”裘明驚呼出聲,然後定神,摸著下巴總結,“所以這顆樹漂洋過海,殺得人獸變色,還和太陽立了約,成果斐然,最後升入高天,還把自己的子子孫孫播撒到天南海北……”
好熟悉的風格,好熟悉的情節。
於是,裘明謹小慎微地說:“冒昧問句,它娶了幾棵樹做老婆?哦,最好詳細描繪一下樹種。”
弧漪之靈被他問蒙了,煩躁地晃了身形:“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把樹林當作勇者的分身就行。”
裘明有異議:“‘分身’是氣屬性的能力。”而且強度不低,普通血脈的生靈還需要以“假肢”為基礎加以進化方可獲得。
“那勇者就有氣屬性。”
“……”裘明被這種敷衍鎮住了,臉皮抽搐。
他低聲問道:“真有嗎?”
靈覷他:“當然沒有。”
裘明麵上的表情徹底死掉了,“哦”了一聲。
光團等半晌,不聽其聲,見裘明呆若木雞,耗不住,主動搭話:“這故事不錯吧。”
他醞釀許久才講出來,若非尋常之人見不著它,在它傾情演繹下,這故事早成傳奇廣播四方了。
裘明麵無表情,因為沒有期望所以十分淡定地答:“有個問題,六個始祖,最後一個去哪了?”
主人……布靈欲言又止。
靈怔了怔:“你抓住了啊。”
它飄起,長望蔚藍的海,再低下身形,含著一股悵然:“誰曉得呢,興許早死透了吧,你看這無邊的水,隻在這不東不西、與至深之穀割半的地方才如此廣闊,島嶼破碎,怕不就是水的亡語。”
裘明瞧著他陡生情緒變化,忽然被一股子預感攫住了。
“這隻是個神話故事。”他說。
靈再覷他:“當然隻是個故事。隻是,你小子是近年能見我的唯二之人,卻待我如此隨意。真是憋悶。”
裘明不置可否:“前輩,講點實際的。”他話鋒一轉。
“什麼實際的?”
“弧漪島上那麼多氣運結晶,哪裡來的?”
布靈充分發揮擔當背景的天賦,悄悄溜到裘明肩頭,聚精會神聽講。
光團一閃,取出一顆顆潔白的、剔去石衣的原石:“是這玩意兒?”
“對。”
“我的屍骸墮落於此,恰好堵塞住一個洞,因此在洞的邊緣便會生長這種結晶。長久以來,有些搞可續的人會來這裡疏導,因而出產的這東西沒多少雜質,”光團端詳裘明,“你和他們不是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