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明臨到這時才自我反思。
他當壞人當爽了,沒考慮到這個問題。
然而他優異的表現同樣俘獲了宣逍、布靈乃至魂球的莫名的信心,於是在他不知所措時也無人圓場,強盜們悶不作聲,他們這圈不聞不問,場麵就這麼詭異地固定下去。
“老大”眯著那隻劃一條疤痕的眼,略不對稱,對他們笑了笑。
裘明緩過神來,下意識勾起一邊的嘴角,對“老大”回以邪魅的斜笑。
“老大”啪啪鼓掌,呼來一個嘍囉,教他雙手並舉,萬分小心地舉來一個罩著金邊黑布的方盤子,從光澤上看,那盤子赫然是塊玉石雕琢成的。
掀開黑布,亮出其下赤紅色的珠玉,鮮豔奪目,紅光湛湛,形似一頭展翅翱翔的信天翁。
強人們的眼神變了,不少人呼吸沉重,皆認出這名貴雕刻出自極品玉化陰燃木,價值連城,縱使不予售賣,也是個關鍵時刻能救命的好東西。
“陰燃木……”宣逍同樣在傳念中深惡痛絕,“太陰,又是這群攪屎棍。”
陰燃木出產極少,品質高的在外更是有價無市,能拿出爭物事,這回多半和太陰脫不開乾係了。
“這不是重點,”裘明警惕地打量四周,動念提醒,“周圍人的情緒變了。”
在他的視野裡,這些身強體壯的匪徒越來越不穩定,甚而情緒過激,心思詭譎,顯然是被玉化的陰燃木勾動貪欲,馬上暴亂了。
而那位首當其衝的“老大”卻好整以暇,甚至有閒心與沉思中的裘明對視。
對上的一眼中,“老大”的眼裡透出些許嘲弄的笑意。
裘明心中一凜,幾乎和宣逍同步後撤,爆退十幾米,退出了旅館範圍。
下一刻,那的桌凳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從土中徑自鑽出一張巨口,露得尖齒,稍稍搖頭,數人命喪它口。
與此同時,方才聊歡的海盜海匪撕破偽裝,拔刀相向,分裂成兩派、三派、四派、五派,時分時聚,狡詐陰險,戰成一團,打成一鍋沸騰的粥,有人砍下腦袋,就有人剁掉四肢,有人踩碎血肉,就有人削飛骨頭。
紅眼赤舌貪忌不已,毆打械鬥連綿不絕。
裘明遞了個眼色,宣逍放出沙渦水晶,構陷了回環曲折的流沙陷阱,連著吞噬了數隻體格龐大的禦獸,漸漸的,出於顧忌,也由於他們二人始終不曾對陰燃木顯露貪念,無人再苛難他們。
最後,烽煙消散,滿地鮮血淋漓,有一人握住狼牙棒支撐軀體,一手拿著毫發無傷的陰燃木信天翁雕像,踉踉蹌蹌,卑躬屈膝地將之抬到額頭之上,送還於“老大”。
“老大”流露出欣賞的眼神,坐得不動如山,為表鼓勵拍拍這年輕人的肩膀,將雕像重新收入囊中。
“嘰!”傻蛋!
魂球在傳念裡破口大罵,倒是不知是在罵誰,語氣殊是恨鐵不成鋼。
強人們死去過半,“老大”的人也死了不少,從他略顯哀悼的神情與微微俯身的舉止可以看出來。
在將自己的人,以及其中在海上稱得有名有姓的裹殮屍體後,“老大”隨意揮手,把剩下的全數葬入土裡,而後慢條斯理說道:
“傻瓜應該死完了吧,各位是聰明人,咱開誠布公:獸闕海的動蕩起始於一場陰謀,而煽動人和始作俑者就在北邊,我們,加上我那些烏合之眾的手下,自然是鬥不過他們的,不若一同出發往南,深入尋尋便宜,各位以為如何?”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死一般的寂靜。
“老大”又笑了,搖頭晃腦地走向櫃台,找出一瓶酒來,自顧自地斟上,一口悶了,爽快哈氣:“啊——”他舔舔嘴唇,氣定神閒道:“不用立刻給我結論,咱們山水相逢。”說罷,悠悠離開,帶走了大部分旅館內的人。
那些從他而去的家夥裡,不少掛彩,打得很不要命,現在卻仿佛一家親,渾不在意剛剛的死鬥那樣。
尚留旅館的隻有兩撮,一撮以裘明曾經留意的老漢為中心,另一撮則是二人這樣沒主心骨的散人,現如今一個個都嚇破了膽,輕狂勁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嘰。”現在咋辦。
魂球的口氣還留不滿,顯然沒消氣。
“先走。”裘明瞥了那老者一眼,領著宣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