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起唐周的疑惑,率先傳遞過來的是蘇正則的聲音。他的聲音似乎被這月色所沾染,顯得冷冷清清,將他這原本溫雅動聽的聲音暈染得宛若清冽的泉水泠然。他隻是輕輕呼喚了一聲:“緒正。”這一聲呼喚當中包含的倒還是幾分溫柔之意,但是他接下來所說的,不知道為何就聽起來稍顯冷漠了。他說的是:“過來。”
唐周朝他走過去。
腳步是有些踉蹌的。因為在此之前蘇靈均壓著他的雙腿太久,都已經導致血液不通暢稍微發麻了。於是他便有些跌撞地朝蘇正則走過去。
那瑩白色的月光迎麵照射在他白色的肌膚之上,連帶著一種散發出來柔和清凜的銀光。眉眼之間還帶著幾分驚懼,眼尾的紅色將他整個人顯得可憐而又可愛。不過那在也是細瘦白淨的脖頸之上,被人留存下來的痕跡倒是就格外引人注目。
蘇正則倏然地上前幾步去,扶住唐周的手臂防止他走路不穩。在這個距離,其實並不難覺察到唐周身上的味道。這種熏香不會被人認錯,就是這樣明晃晃被嗅聞到。
蘇正則垂下眼眸來,不讓唐周看到他眼眸中的神色,隻是盯著他脖頸上這些痕跡而一言不發。
唐周仰頭看著蘇正則,在這個距離倒是能夠看見蘇正則的麵貌,但是即使如此,依舊不能夠在蘇正則的麵貌上窺探到蘇正則的心緒。唐周想了想,蘇靈均心儀一個小倌這件事,應該藏著比較好。
畢竟這確實是會讓蘇家出醜的事情,要是被彆人得知了傳播出去,蘇家名聲受損就不好了。唐周長久以來都受到蘇家的恩惠,這樣將這隱私之事不小心透露出去,就真是忘恩負義。於是唐周和蘇正則說:“佩珩,剛才真是倒黴,竟然夜色太黑,在那竹林當中狠狠跌了一跤。”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常,甚至他說這件事時,用一種很尋常的姿態去掃落自己身上還沾染的竹葉草屑。蘇正則倒是沒有說話,隻是也是幫助著唐周,將他身上的這些碎屑弄下來。
唐周認為自己表現得很正常,然而他是不知道在自己脖頸上的到底是什麼痕跡,也就不知道自己所說的任何東西都是毫無可信度了。
然而蘇正則並未戳破這一點,他抬起眼眸來。
唐周在這個距離所見的,就更加清晰了。此刻蘇正則臉上的是與平常無異的笑容,他說:“我知道,你身上都是這些臟兮兮的痕跡。”
他這樣說著,手指已經接觸到唐周的衣領。他那原本隻是拂去衣服碎屑的手指,在唐周的脖頸上摩挲了一下。也就不知道,他所說的臟痕跡說的是草屑汙泥,還是這紅色的痕跡了。
這一種力道有點重,近乎讓唐周感受到窒息之感。這種手指的重壓感按在他的咽喉處,他冰冷的手指就像是一條冷冰蛇纏繞著打算將他扼死。更為奇怪的是,他那原本冰冷的指腹,在這樣的摩挲下倏然一下熾熱起來,近乎要將唐周的肌膚徹底變得滾燙。
唐周嘗試著往後退。那一隻寬大的手掌握住了唐周的後頸,就好像一隻野獸叼住即將逃跑的獵物的後頸一樣。讓唐周無處可逃。卻在這時,唐周聽到蘇正則的聲音說:“你脖子上有泥漬,真是難以搓下來。”
雖然這樣的話可能會讓唐周確實稍許冷靜下來,但是更為明顯的,他脖頸依舊僵硬緊繃的。他說話時,咽喉所帶動肌膚的震動,清晰地能夠傳遞到蘇正則的指尖。唐周說的是:“回去洗一洗就好了。”
那一塊被蘇正則摩挲的肌膚已經變得殷紅,他的手指挪開之後,所見的就是原本被吮吸而留下痕跡的一大塊地方,重新被這一片被揉搓出現的紅色痕跡所覆蓋。蘇正則說:“對,回去好好洗一個澡。林方,你去準備洗澡水吧。”
他說著,抬起頭來,但是那握著唐周後頸的手依舊還是極具占有欲地握著他的頸項。林方站在唐周的身後,那麼隻要蘇正則抬起眼睛來,所見的就是林方那也是被月光照射清楚的麵孔。在蘇正則剛才吩咐下去之後,林方的視線依舊落在那隻禁錮著唐周脖頸的手上。
林方也抬起眼睛來。
在短暫的一個瞬間。兩個人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知悉一種東西。
蘇正則握著唐周的脖頸,將唐周將自己的懷裡帶了一下。
這個距離與舉動,在唐周看起來隻不過是一個拉近的舉動,因為下一秒,蘇正則就帶著唐周轉身要離去了。但是在這一秒內,蘇正則的視線依舊是落在林方的眼眸當中的。
他也是故意用這種方式讓唐周帶近自己,然後他用一種冷然的,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下人用過的語氣說:“林方,去準備熱水。”
被蘇正則捏住自己命脈渾身難受的唐周自然是不會察覺到這語氣的怪異,但在這語氣中所展露的上位者與尊貴者的輕蔑,已經刺入這位灰衣少年的心靈中。
林方垂在腿側的手緩慢地攥緊在一起。他深沉的目光落在近乎要被帶入蘇正則懷抱中的唐周身上,他便隻是回答了一聲:“是。”於是,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