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無人看見她的笑容。
吃了熱茶,脫去外衫,沈初宜在紅豆身邊躺下,緩緩閉上了雙眸。
可剛閉上眼睛,麗嬪那張姝麗的臉便忽然出現,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她所有的噩夢裡。
方才麗嬪的話並未說清,也不說要她做何事,但沈初宜多少猜到一些。
麗嬪那樣評估她,仔細看她身形,又比較自身,大約是為了讓她替麗嬪做些事情。
若是簡單尋常事,麗嬪不會上來就拿她家人要挾,會讓麗嬪這麼慎重,肯定是牽扯甚多的大事。
對於麗嬪來說,有什麼是大事呢?
想到汪才人有孕,陛下忽然駕臨永福宮,半夜時分又起了熱鬨,沈初宜忽然有了大膽猜測。
或許,麗嬪身體真的出了問題。
她不是佯裝可憐,也並非為了博得陛下憐憫,她的的確確生了病,不能侍寢了。
所以她才會在年輕貌美時推舉新人,會被劉成威脅,逼不得已直接命人殺了劉成,殺人滅口,把所有的危險都掩蓋。
汪才人意外有孕,讓麗嬪充滿危機,若她不能侍寢,就永遠不能誕育皇嗣,天長日久,即便陛下不是冷心冷清之人,也會慢慢遺忘她。
到了那時,承平伯府大抵也會放棄她。
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麗嬪不想讓自己跌落那樣的田地,所以她急忙選了柳聽梅,想要把她推出來,成為自己爭奪聖寵的助力。
萬一柳聽梅真的能博得聖寵,又或者在這期間麗嬪病好,隻要有喘息時機,事情就還不那麼糟糕。
黑暗中,聽著身旁紅豆安靜的呼吸聲,沈初宜緩緩歎了口氣。
顯然,柳聽梅失敗了。
亦或者說,麗嬪把一切都打算的明明白白,但她卻沒有算到陛下的態度。
若是陛下這麼容易就被後宮嬪妃擺布,他也無法在未及弱冠時就坐穩朝堂。
沈初宜覺得渾身僵硬,她緩緩翻了個身。
柳聽梅的失敗,意味著麗嬪不能如法炮製,再往陛下麵前推一個新人,哪怕這個人是更美麗的沈初宜,陛下都不會多看一眼。
所以,麗嬪隻能另辟蹊徑。
沈初宜心跳驟然加快。
她想到了一個大逆不道的方法。
但結合麗嬪和周姑姑的隻字片語,思及方才的點點滴滴,沈初宜朦朧間有了新的猜測。
那就是李代桃僵,讓彆人替麗嬪侍寢。
思及此,沈初宜猛地睜開眼睛,一瞬不瞬看著漆黑的房梁。
可如此行事,比推一個新人要難上加難,最關鍵的是,皇帝怎可能分辨不出枕邊人是誰?
沈初宜左思右想,隻覺得脊背發寒,心裡越發恐懼。
即便麗嬪真的能做到天衣無縫,可歸根結底,這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一旦事發,不僅僅是她自己,就連整個永福宮都不能幸免。
到時候,沈初宜也隻有一個死。
漆黑深夜裡,沈初宜伸出手,緊緊捂住了臉。
初入宮時艱難辛苦,她沒有哭,劉成糾纏欺辱,她也沒有掉一滴眼淚,可事到如今,她被麗嬪這樣隨意差遣和擺弄,即將卷入無法回頭的災厄,她才終於覺得難熬。
她一心都是母親阿妹,一日一日算著,辛辛苦苦盼著,總想著再熬些年月,就能出宮回家,一家團聚。
現在,這個夢徹底碎了。
從這一刻起,麗嬪就再也不可能讓她出宮。
不僅如此,就連自己的安危她都無法掌控。
她委屈,不甘,滿心怨懟,也無計可施。
此刻的沈初宜,猶如籠子裡的困獸,即便想要發瘋嘶吼,卻無人能聆聽。
溫熱的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這一次,即便是年姑姑也救不了她。
她隻能靠自己。
沈初宜安安靜靜哭了一會兒,就把眼淚擦乾。
她緩緩吸氣,慢慢吐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崩潰痛苦毫無用處,即便已落入絕境,她也必須想辦法絕處逢生。
既然舊夢難圓,那便努力掙紮出一條生路。
沈初宜咬緊牙關,攥緊拳頭,開始慢慢思索起來。
長夜漫漫,夜涼如水。
這一夜輾轉反側,左思右想,待及天光熹微時,沈初宜才驚覺自己一夜未眠。
早起紅豆看見她的麵龐,不由愣了一下:“沈姐姐,你的眼睛。”
因為哭過,沈初宜的眼睛有些泛紅,眼尾一抹桃花粉顯得可憐又無助。
沈初宜垂了眉眼,隻說:“昨夜風沙迷了眼,用冷水洗淨就好了。”
她話音落下,東角房的房門被打開,綠桃沉著臉快步而入,一眼就看到滿麵桃花的沈初宜。
她眸色微閃,說話有些陰陽怪氣:“沈初宜,恭喜你。”
“娘娘言說你乖巧懂事,機靈體貼,今日起擢升你為二等宮女,”她說著,大手一揮,道,“你得換個臥房了,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