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口梁川就能看到一座作坊了。作坊破敗得簡直跟快塌了一樣,幾根支撐的老竹上麵油光錚亮,上麵的茅草之間好像都有小植物在茅草堆裡生根發芽了。
四五個男人埋著頭在作坊裡做著手藝活,一個個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層泥,如果靜靜坐在作坊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泥塑。他們有老有少,還有幾個女人,這個作坊規模看著不小。
見梁川來了,作坊裡的人竟然所有人都無動於衷,連做生意的激情都沒有了。梁川看了他們手裡的工作許久才回過神來,雖說做生意的激情沒有,可是他們對待這工作認真性可真不是吹的,摔打那些陶泥每一下都是重重地摔下去,然後用力地搓揉,絕不會磨洋工。
梁川生怕打擾他們工作,小聲地喊了一下:“店主在不,我想買口缸。”
“金哥兒,有人買缸啦。”一個婦女,正坐在椅上盤泥條,泥條一圈圈往上築,聽到梁川詢問,扯著嗓子吆喝了一嗓,嗬,那中氣可真是夠足的,震得梁川耳膜作響。
作坊邊的一個草屋突然竄出來一個小夥子,年輕得很,跟其他的做缸師傅不一樣,這個年輕人活力多了,看見梁川那更是一臉地親熱,趿著一雙破布鞋嗒嗒嗒就跑了過來。
“小哥要買缸啊?要什麼款式的,走,後麵曬場來看。”
梁川跟著走後草屋後麵,是一場寬闊的空地,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十個缸,有大有小,有的上完釉了,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有的還沒有上釉,但是裸缸看著就有一種瓷缸的質感。
“呐,我們做的缸都在這裡了,要什麼樣的小哥自己挑。”
“你是店主嗎?”梁川好奇地問道。
“是啊,叫我老金就好了。”老金一臉謙虛地說道,小夥子叫老金,但是看著樣子也不比他自己大多少,而且這年代的人因為長期乾重活的緣故,普通都衰老得非常快,看著年輕,那就是真年輕了。
梁川不由得多打量了幾量一下老金的臉,這小子恐怕不會比自己大到哪裡去。說道:“你年紀也不大啊,怎麼還叫老了。”
老金咧開嘴,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們這不講大小,講輩份,這手藝的輩分,我們家的輩份是最大的,這個缸窯也是我管的。所以他們要麼管我叫金哥,要麼叫老金。”
“原來是這樣,你們的這門營生怎麼好像不怎麼火熱啊。”
“那沒辦法,現在是一年比一年不好做了,新官家來了,說是一直推行仁政,老百姓會過好日子,大家都去外麵討生活了,我就感覺這生意沒以前好做了。”
“是什麼原因啊?”梁川蠻問道。
“我們這手藝都是一代代的祖業傳下來的,大家年複一年地在寂靜的陶坊裡摔泥,揉泥,盤條,修口,晾乾,上釉,燒製,日子看著很安逸,但是這行當既要靈巧的手又要極大的耐心,做出來的還不像瓷器那樣有美感,乾這行的做起來不比種田輕鬆,一年年下來,我們村裡就這麼幾口破窯,以前喚作窯下村,原來都是做缸的,後來都不肯做了,現在靠這口窯吃飯的除了這些老一輩的,年輕人不多了。”
講起這個,這個年輕的手藝好像都替他們這一行擔擾道:“都說現在是太平盛世,年輕人都跑到江浙汴梁這些富貴地區了,誰還願意守在這深山裡學這沒出息的活計。”
梁川說道:“那也不能這麼說,老祖宗的活計不能隨便荒了,況且現在是不值錢,做得好了,一代代傳下來,好缸不會沒有識貨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