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後世,發生死亡三人以上的生產事故不論是意外還是故意的,各種安監監察部門介入調查,梁川的工作也基本做到頭了。
可是這不是後世,這個時代充斥著各種村與村社團與社團之間的械鬥,連官府都是安撫為上儘量無視。清源港口這一次械鬥死了這麼多人,這規模放在嶺南一些土客相爭的村落間,就是一次普通的小衝突。
港口上光找得到的屍體就有五百多具,許多屍體第二天第三天在海邊被打撈起來,大部分都開始腐爛,這也是清源縣誌史上為數不多的,較為慘烈的死傷之一。
第二天就有很多種謠言在流傳,有人說在清源看到了大規模的部隊在集結調動,但是司方行代表的官方堅決否認了這種說法。
也有人說這些人是爭奪利益互相火拚,死傷才會這麼慘重。
港口的這些水霸凶名在外,平時除了官府的官兵敢跟他們叫板幾下外,民間哪裡還有人敢跟他們做對?人數沒有他們多,地利更沒有他們好!
不過這一天以後清源許多戶人家都辦起了白事,幾乎是五戶一喪十戶齊哀的那種場麵。這些水霸大都也是勞工,都是各家的頂梁柱,一死家裡就剩孤兒寡母,好幾年沒辦法緩過氣來,清源一時陷入了悲傷之中。
許多人要求威遠樓查明真相,還死難者一個公道。趙惟憲心想怎麼清源消停了這麼些年相安無事,最近又出了一起這麼大的事,他感覺跟某些事某些人有關,可是又想不起來是誰是哪些事。
司方行將三頭蛟移送給了高純,高純聽說梁川王者歸來的消息震撼不已已,又聽說梁川一手主導了港口慘案,三頭蛟成功生擒,三個人在清源經營多年的水上壟斷事業一個晚上讓梁川毀得乾乾淨淨,震驚得連連咽口水。
想當初,自己親大哥曾經囑咐過自己,給他打下手都不是一件丟人的事,年輕的自己還想與梁川平起平坐,現在想想,自己還是太單純,完全沒搞明白梁川是一個怎麼樣的對手,真的得認命。
高純接手這個案件之後,充分發揮深挖掘精研判的特點,一點要搞到自己想要的口供!
三頭蛟以前隻有自己虐待彆人的份,哪裡有他們被彆人虐待的分,一套豪華監獄套餐過後,裘鐵衣寧死不屈,本來傷得就很重,真給死在了大牢裡麵。
沙貫江和潘貴給了高純一份滿意的答卷,這一件事他們兩個人全攬了下來,就給他們一個痛快的死法,保證行刑前不再虐待他們。
所有的人材料都彙集到了趙惟憲手中。可憐的趙惟憲因為兩年多前梁川失蹤的事件被汴京某些重要人物莫名其妙地以口諭的形式勒令此生不得返京,還不是正式的形式,這背後有一個女人打死他他也不敢反抗,隻能在無聲中接受了這一切。
比興化山民造反那時候趙惟憲的內心偶爾還會有點小算盤,現在是徹底心如死灰,每天就當個閒散王爺,寄情山水,至於政務上不出亂子就行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總行了吧。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是天生不凡之人,然後生活一次次讓人認清一樣樣事實,先是承認自己的父母平凡,然後承認自己的平凡,最後才能與自己和解,把內心的心結放下。
當初的趙惟憲還想借著清源的富庶重新振作一番,乾番一大事業,可是他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身邊的這些幫手,他們大部分跟自己一樣,也是頭頂著祖先的光環,能力卻大不如自己的先人。
高純他的印象倒是極好的,兩年多前連破一十八起陳年積案,他的官聲如日中天傳為美談,雖然後來沒有再像那樣如此大的建樹,可是有一回已然足夠,誰還敢奢望天天破大案?
他接到高純的口供,皺了皺眉頭,這裡麵漏洞百出似乎在隱瞞著什麼,明眼一看背後直接牽連的就是司方行,可是做得不著痕跡,一點司方行的事情也沒有。
要是以前,這些想用這種方法糊弄自己,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高純和司方行,彆以為他們在自己跟前眉來眼去的那些小暖昧自己看不出來。現在自己是有心無力了,再懶得管這些人的小算盤。
隻要能把事情解決,把亂子的苗頭壓下去,不給自己添亂,這事怎麼處理,他無所謂!
不過在這份供詞裡,趙惟憲看到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名字——梁川!
難怪自己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勁,原來是這個災星又出現了,果然是他一到哪裡哪裡又會出亂子!他究竟是什麼來頭,失蹤了連自己這個正牌王爺也要跟著倒黴!
趙惟憲幾乎可以確定的是,梁川這個人自己絕對不能去惹他,今能讓自己永世不回京還要磕頭謝恩,明天就能賜自己三尺白綾,汴京的那個女人殺起自己這些趙家子孫可是毫不手軟的!
按照供述,這三夥人是為了一艘的香料起的衝突,今年蒲家的香料船在呂宋出事沉沒,連蒲家公子也音信全無。清源的香料市場見風漲水,香料一天一個價格,這艘船當時三人均誤以為是新到外地番船,所以動起了這個心思!
分贓不均的後果就是火拚,三家大打出手,結果死傷無數!據查,這船竟然是梁川的貨船,趙惟憲看到這裡眉頭鎖得跟黃土高原上的溝壑一樣深。
這小子無聲無息地一去不返兩年多,難道是去海外做生意了?
案件的佐證還有沙貫江昨天早上搶劫了梁川的兩擔香料,高純已從沙家搜出,經過比對,確係同一批香料,人證物證俱在,本案可謂是鐵證如山!
趙惟憲坐在自己那塊海黃大香案桌上,身子不住地抽動著,肌肉仿佛要痙攣起來,胸口的喘息越來越大,臉上看似毫無波瀾,心裡早把這災星梁川問侯了十八代親戚。
這災星是來給自己添亂的嗎?原來早聽說這廝在港口一場大爆炸中死去,連屍體都沒有留下,被炸成了齏粉。這廝也確實是兩年多沒有再出現,興化也再聽不到關於這廝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