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有健婦把鋤籬,禾生隴畝無東西
梁川把頭壓得低低的,眼睛隻看著地上,不與楊琪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楊琪的目光隻是在梁川身上輕輕掃了過去,同樣沒有過多的留意。
此刻的梁川毫無半分昔日的風光,身上破布爛衫蓬頭垢麵就是藝娘站在自己跟前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來自己,楊琪立在城頭忙於修築工事,哪裡能認得出來梁川來?
梁川挑著兩塊磚到了牆頭,把磚頭放下的那一刻偷偷看了一眼楊琪,確認楊琪沒有留意自己之後鬆了一口氣。
老叫花看著梁川提心吊膽的樣子,吃了梁川的牛肉之後對梁川好感增加了許多,問道:“你認識楊都監?”
梁川擺擺手:“哪能啊,人家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隻是聽說新來的都要讓打殺威棒,打到服貼為止。”
“你想多了,那些是牢營裡對不服管教的人犯使的手段,這裡不聽話的直接安排上陣打仗,讓黨項人來收拾,何需自己動手?再不聽話的配軍也乖得跟貓似的。”
梁川心想是這個理了,估計楊琪自己也沒心思在這種地方跟自己多計較,多掉價。
此時的楊琪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慌,幾個月前他還是汴京城中數一流的風流大少,錦衣玉食高枕無憂,一轉眼就丟儘了顏麵被派到這西北來守前線。
來就來了吧,誰知道這戰事竟然一朝之間全線展開,他在哪裡都不得安寧,因為大批的戰將死亡,他更是被派到了定川寨這個前頭堡來守門戶!
要是李元昊一來,死的第一個就是他!他現在是吃不香睡不著,每天偷偷派人往汴京中寫信,托他老爹把他調到彆的地方,可是輕傷不下火線,戰場抗命那是頭一等的死罪,楊崇勳也沒有那個能耐這個節骨眼把他寶貝兒子調走,他兒子不想死,誰家兒子舍得去死?眼下也就隻有在戰場立功,到時候方能調走,可是立功?那不是白日做夢?
“乾活吧,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我估摸著傍晚時候會起沙塵,一天有一天的活,今天乾不完明天吃鞭子,快些乾。”
梁川頭一天乾活初來乍到還不太適應,第二天就有些上手了,挑擔不能太快,得勻速了,心急不得半分,等節奏上來了挑的磚也就多了,老叫花負責在城頭熬糯米,這算是這些人裡麵的美差,因為鐵鍋旁熱烘烘的可以溫暖一下身子,還不用腰酸背痛,一般一支小隊裡也就伍長有這待遇。
梁川不是眼饞那差事,隻是擔心在楊琪身邊上上下下的,引起了他的注意。楊琪這小子根本就是個色厲風荏的小人,在這種地方生殺大權全是他說了算,要是讓他盯上,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梁川立在城頭上放眼望去,北麵是巍峨的高山,山下是一望無際的隔壁,零星的綠色還有大河蜿蜒而過,時不時有一隊騎兵呼嘯而過,卷起一陣揚塵。
大宋的騎兵也就做做斥候,要形成像黨項人還有契丹人那樣的大規模騎兵隊伍已經極為困難,養馬的成本暫且不說,幾個重要的養馬地要不是被契丹人占了就是讓黨項人搶了,大宋對馬場的渴望勝過一切卻也隻能無可奈何。
城內住紮著三千正規的禁軍,全部是從西北三府招來的秦兵,臉上全掛著金印,生怕這些人跑了,其實大可不必,秦兵的家就在這裡,保寨等於保家,寨子沒了接下來破的就是家鄉,他們如何肯退讓一步?
還有一千有餘修堡種田的後勤部隊,輜重堆積成山還有明晃晃的鋼刀和長槍,兵強甲亮,城牆上還有擂木擂石大缸,裡麵裝著散發著一股惡心味兒的金汁,牆頭備著架子弩巨床弩等各式裝備,就這樣的隊伍還打不贏李無昊梁川都不信。
休息的梆子又敲響了,沒停之前修城牆的人個個跟上了發條似的不停地往城牆上運磚頭,一聽到聲音所有人的動作整齊劃一地停了下來。
夥夫們挑著擔子上了城頭。
看到這些油光滿麵的夥頭軍原本絕望的人們個個喜出望外,再對生活感到絕望的人隻要不是一心求死的人肚子餓了看到食物來了,應該沒有不高興的。
吃飽了就能活著,活著就有希望,這是所有人最樸素的信念了吧。
為什麼從軍打仗九死一生還有這麼多人從軍視死如歸,因為打仗了有這一口飯吃。
梁川站到老叫花的背後,不自覺地已經認同自己是這一伍的成員。
“你們一般都吃什麼好吃的?”
象龍寺村的一幫宋家兄弟狠狠地白了梁川一眼,這話聽在他們耳朵裡就像在笑話他們這群花子似的,這說的是什麼蠢話,當這裡是酒樓客棧不成?
老叫花嗬嗬一笑:“好不好吃你自個嘗嘗,不過應該是沒有你送的犛牛肉好吃!”
夥夫們給每一伍的士兵發了一塊蒲團似的白黃物體,還有一個罐子,眾人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個罐子有些期待。
梁川也很期待,這究竟是什麼好吃的?
“刀呢?”
老叫花問道。
梁川細細地看著,老叫花接過一柄手刀,對著那直徑二尺有餘的大蒲團一刀斬了下去,接著又是一刀,一共分了五刀,一個蒲團分了十等分。
“拿吧!”
大家探出手閃電般的抽走一塊蒲團,隻剩下一塊,梁川最後伸去拿來。
這是一個餅!更準確地來說像是西北地區百姓愛吃的饃,一小塊足有一尺大小,裡麵黃白黃白,沒有添加任何餡料,厚度有將近十公分厚,這一塊吃下去絕對頂餓!
隻是光吃這塊餅如何能咽得下去!